时间已逼近傍晚六点半, 在屋内的凌彦安越发焦急。 今晚可是极为重要的, 他求婚的夜晚, 所有行程他已安排妥当, 现下就等学长带着食材归来, 开始自己的计画。
送出的两封短信尚未得到回应, 凌彦安这下站也不是, 坐也不是。
还是打电话好些。 凌彦安抓起手机, 一连给学长打了许多通电话。 始终无人接听, 凌彦安这下懵了。 萧济嵐难道另有打算?
是不是, 学长已察觉出自己的计画, 反想给自己一个惊喜? 是不是, 他发生了什么意外, 无法使用手机? 这两个天差地别的想法在凌彦安心中环绕。 一则使他心情雀跃, 另一则使他心惊肉跳。
到底是什么呢? 凌彦安搓揉着发凉的指尖, 不断对着空气询问。
许是被电话催促地烦了, 手机这会才传出了接收短信之音。
「Eric约我谈件事, 非常重要。 我会尽快回家。」萧济嵐在短信中解释。
心情立即跌落谷底, 凌彦安怒瞪着掌中手机, 无法相信学长再一次地拋下他。
不行, 他无论如何不愿再让学长错过, 凌彦安回拨了学长的号码。 一回又一回, 依然无人接听。
就是无法接通电话, 凌彦安迅速发了短信:「什么事非得今天谈? 今晚有音乐会啊!」
毫无回应, 他再次拨打了电话, 然而, 这回电话一拨打出, 便随即被调至语音信箱。 学长这是将手机给关了?
「对不起, 一直有电话骚扰, 我关机了。」萧济嵐愧然道, 再和服务员要了一轮啤酒。
Eric挥了挥手, 轻快地说道: 「没事, 好久不见了, 虽然常一起打游戏, 但偶尔见面也不错。 上次我和你说我们公司有意思再找和我相同的职位, 最近有进展了....」
两人点了晚餐后, 把酒言欢, Eric和他介绍了任职公司的新职位, 奉劝萧济嵐抓住这机会跳槽, 取得更优越的薪资和福利。
辽阔的高级公寓内, 是孤单单的一人。 强压着怒气, 凌彦安将微微颤抖的气息平缓下来。 最终, 他神情颓丧, 不知萧济嵐何时归来。 看来晚餐是没时间准备再享用了, 但他仍然不愿放弃学长能准时回来和他一同前往音乐会的念想。
换上了李学姊建议他穿的体面西装, 凌彦安精心打理了容貌, 再将象徵他的爱的小绒盒放入西装内里口袋。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 努力将所有负面想法尽数藏匿。
「晚餐赶不回来没关係, 你直接来音乐会地点就好了。 我在那等你。」凌彦安传送出门前的最后一封短信。
音乐厅前, 成群结伴的人们有说有笑, 兴奋地排着队伍入场, 显然已迫不及待聆听这令人怀念的动画音乐。 凌彦安杵于厅前, 盼来盼去, 就是盼不得他等待的那人。
眼见音乐会即将开始, 他这才勉强入内, 走至前台, 和工作人员问道: 「我朋友来晚了, 可能没办法在开始前赶到, 但他的票在我这, 我能把票留在你们这里, 等他到时过来取吗?」
「可以的。 请您写下他的名字, 并且告知他来这一处取票。」服务员如此回答。
松了口气, 凌彦安将事情办妥, 给学长再发了封短信交代清楚, 便步入厅中寻找自己的座位。
美妙绝伦的音符抑扬顿挫, 极为动听, 在座的听眾们大饱耳福。 凌彦安同样仔细倾听着熟悉的旋律。 已届多年, 他依旧为这空灵优美的音乐如痴如醉。
一滴滴圆润晶亮的水珠伴随着乐曲, 落在浅色灰蓝的衬衫领口, 如染上了更深一色的水墨, 缓缓地向外晕开。 流着泪的捲发男人静静端坐于位子上, 身旁的座位始终空旷。
音乐会成功结束, 听眾们起身鼓掌, 大呼过癮。 凌彦安也毫不例外, 带着泪的红肿眼眶搭配着笑容, 双手不停地鼓掌。
邻座的年老夫妇注意到了掉泪的男人, 在离开时同凌彦安讚叹道: 「这音乐真教人感动, 你说是不是?」
愣了会, 凌彦安微微一笑, 点了头简单回道: 「嗯。 太好听了。」
神情恍惚的凌彦安在音乐厅外止步。 许久后, 他孤身一人举步走往中心公园的方向。
春季夜晚的喷水池, 除了汩汩的水声, 空气中亦伴随着若有似无的一丝花香。 橘黄色的路灯为幽暗夜色添加了些许暖意, 这会是个非常浪漫的求婚地点, 如果学长在这的话。
但学长不在这, 所以他无法求婚, 也不会求婚。 他们原有的一切可能性, 在今晚全数崩塌。
他从未如此迷茫过。 在凌彦安的认知里, 诺言是神圣的。 若许下了诺言, 他便会毫不犹豫, 毫无保留地去达成。 但如今, 他再也不知道该不该守住自己的承诺, 前来纽都进修。 学长近年来的一举一动, 他记忆犹新, 对自己的冷落和厌烦并不是一时半会的。
或许, 他俩果真经不起异地恋的考验。 当初因为尊重, 因为包容, 将学长从怀中送出的, 是自己。 每一回见到学长, 学长都再变了一些。 从前的学长会用心聆听, 关怀, 温柔对待自己, 但随着一年又一年分开的日子, 学长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有如他在离家出国的那一天, 便已彻底离开了自己。
他果真太自以为是了, 相信着学长在多年后对他的感情亦不会改变, 是吗?
他忽然想起阿陵曾和他提起的那句话: 「萱和我都不适合对方, 没交往多久就心里有数了。 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猛力斩断一切的短痛, 他选择了最费心费力的方式与学长纠缠数年。 到了现在, 他对学长的所作所为, 只唯剩心灰意冷。 若学长在自己可笑地如牛郎织女般一年仅见一次面, 便已持着毫不在乎自己的冷漠态度, 那又如何能期盼自己来到纽都后, 他俩的感情会有任何转机?
「你还爱我吗?」垂首, 凌彦安双唇微啟, 幽幽地在昏暗中问道。
如果还爱我,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 如此不安? 如果不爱我了, 又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好教我趁早放弃?
按着自己左胸口, 小盒的位置, 凌彦安沉默地站在那好一会, 最终转身离去。
饭后, 在餐厅内与Eric相谈甚欢的萧济嵐获得所有新职位的资料后, 感慨了起。 这些年他付出了许多心血, 将自己提升至较佳的社会地位, 便是为了和家人们证明自己无须依靠他们, 也依旧能获得成功。 现在的他, 想必足以在父母面前持有一定的话语权, 那父母们会不会终于肯好好冷静思考他想说的话, 不再随意轻视他的想法与感受?
隐约中, 萧济嵐好似忘了什么, 他左思右想, 却记不得这怪异的感觉为何。 Eric再开了口与他谈话, 将他思绪拉回。 赶忙回话, 方才那奇怪之感被萧济嵐拋于脑后。 待他们结束饭局时, 已近晚间十点。
「不知不觉就聊了这么久。 再次看见你真好, 希望下次见到你时是在我公司里。」Eric从容地说道。
「嗯, 保持联络啊!」萧济嵐回, 道了别。
又是寂静黑暗的家, 萧济嵐眉头紧蹙, 心想着小学弟这会是不是又跑至何处喝个烂醉了? 情绪恶劣至极, 他连忙将手机电源开啟, 意图拨打电话询问小学弟的去处。 一封又一封的短信通知音, 却先行传入手机中, 声声尖锐刺耳。
最先, 为凌彦安提醒他音乐会的短信。 萧济嵐一震, 顿时明瞭为何小学弟早点时一而再, 再而三地打电话给他, 而他方才在餐厅时那古怪之感又为何。 心跳加速, 萧济嵐盯着手机, 显示第二封短信为凌彦安告知他将前往音乐厅与自己会合。 再来, 是取票的位置。
而最终的短信, 则为: 「你到底是真忘记了, 还是根本没忘?」
头皮发麻, 萧济嵐长长叹了口气, 抓着额头, 寻思如何回覆才能将伤害减至最低。 他这下说忘了也不是, 说没忘更不是。
门前铃声响起, 萧济嵐顿了会。 该来的总是要来, 他得好好和小学弟道歉一番。 迈步向前, 他打开了大门。
「Surprise!」萧母兴奋的脸庞近在咫尺, 身旁站着同样欢喜的萧父。
未待儿子反应, 两人便已双双入内。
萧母兴高采烈地说道: 「妈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们在准备惊喜吗? 今天这个惊喜好不容易准备好, 我们忍不住就想马上带你去看!」
「看...看什么?」错愕的萧济嵐望着突然出现的父母, 结巴地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快跟我们下楼!」得意洋洋地萧父答。
「喔...好。 我换个衣服。」萧济嵐走入卧房, 急忙将小学弟行李塞入衣柜中, 再换上轻便衣物, 只想着赶紧将父母打发走, 别让他们有机会看见小学弟, 又引起不必要的衝突。
浑浑噩噩地走出房门, 萧济嵐领先说道: 「好了, 走吧。」
道毕, 他便打开了前门。
只见凌彦安垂着首走近, 怀中抱了口牛皮纸袋, 惊得萧济嵐瞬间踏出门外, 再将门带上。
「走! 你快走! 我爸妈在这!」萧济嵐慌乱地悄声说道, 一连推了男人几把, 将他推往了楼梯间。
猛然被推挤的凌彦安抬首, 碰上了一脸惊慌的学长要求他离去。 在听见他身后门扇发出了萧父和萧母的询问声响后, 他明瞭了, 顺着学长之意, 在大门再次被打开之时, 慌忙转身进入楼梯间。
萧母出了儿子家大门, 便见一抹模糊身影消失于楼梯间。
疑惑地, 她问道: 「怎么突然关了门, 那谁啊?」
「没什么, 走错楼的。」萧济嵐答, 强作镇定。
萧母因准备了惊喜而未太过注意, 和丈夫一同兴匆匆拉着儿子往电梯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