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清点完了, 看起来都很好, 明天把押金退还给你啊, 晚安。」刚入奶奶家的凌彦安自机车上卸下了第一批物件, 便收到了房东传来的短信。
耽搁了这么久, 也是时候了。 其实, 他几个月前便已有搬至奶奶家的想法, 只是觉得租约未到期, 赔上罚款退租也不太厚道, 便这么一直住到租约到期了。 过了七年, 他虽然有些不捨, 但白白空着奶奶家, 自己再租房, 那也太浪费钱了。
拖着疲倦的身体, 凌彦安回至原来住处。 再将一件行李箱和其他物品搬完便能结束了。 疼爱他的奶奶生前为他买了不少东西, 所以这几年下来便也积了好些, 现在搬家时他得一一带走。 长到这么大, 他发现自己头一回居然拥有这么多家当, 奶奶昔日关怀自己时的笑脸在脑海中上映, 凌彦安嘴角微微上扬。
如此的微笑, 却在回至旧住处时垮下。 客厅内的行李箱端正地摆放在那, 一旁的垃圾袋, 罐子, 和纸箱却不见踪影。 疑惑如他, 立即传了短信给房东打听其他物件的下落, 房东却告知他帮了自己个忙, 已将其他废品扔弃。
不是垃圾! 至少, 厨馀罐与纸箱不是。 凌彦安急躁地搔了搔一头捲发, 赶忙跑出公寓外的垃圾聚集站搜寻。 但, 厨馀罐是找着了, 纸箱和里头的东西却连个影子也没, 急得凌彦安在垃圾堆中一件一件翻找着属于他的东西。
一小时已过, 凌彦安已将所有垃圾翻了个数遍, 依然寻不得他的纸箱。 是不是已有人在他抵达前看见那纸箱而带走了它? 缓缓地, 凌彦安垂下目光, 眉心的结就是松缓不开。 一股怨气自凌彦安心中升起, 房东的热心将他陷入今晚如此局面。 他罐子里的厨馀是製作堆肥的材料, 而纸箱中的物件...则是他的宝贝。 纵使他和影子早已结束了, 纸箱内充满回忆的东西却是对他而言极为宝贵的经歷。 懊恼不已, 他早些时候该将那些物品装入行李箱内的。 无奈再多的早知道也无法挽救他已失去纸箱的事实。 拖着沉重的脚步, 失落的他一步步又脏又臭地走回了公寓。
已近午夜的公寓悄无声响, 几乎落针可闻。凌彦安放轻脚步走在长廊中, 然而经过邻居家门前时, 一阵阵若有似无的抽咽却自门后传出。 凌彦安顿了顿, 停下了脚步。 看来, 影子今晚也遭遇了极为伤感之事。 现在想想, 他还未听过影子伤心到哭泣不已。 是工作上的挫折吗? 是父母再次的胁迫吗? 还是, 自己的搬迁? 此想法在他脑里闪瞬即逝, 已下意识按往电铃的手指, 又缩了回去。
影子的喜怒哀乐已与自己无关, 凌彦安就算再关心, 而他告诉自己他并不关心...也毫无理由去按那电铃。
原无打算在旧住处过夜的凌彦安在经过今晚的插曲后又脏又累, 便凑合地又待了一晚。 躺在床上, 凌彦安无法不想起纸箱, 也无法不想起隔了道墙的那阵啜泣。 而明明和那道影子已无来往, 为什么自己在失去箱子后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别想了, 别再想了。 凌彦安将双手覆上眼眸, 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断了便断了。 他不需要影子, 也能学会不需要纸箱内的东西。
一夜浅眠的他翌日却起了个早, 得将行李箱搬出此处。 路过了邻居家门, 他缓了下来, 深深地望了一眼, 再举步离开。 接下来的数日, 那道熟悉的影子未再出现过。 这令凌彦安松了口气, 想必影子终于放弃长久以来的尾随了。 但, 他也不禁忧心是什么样的打击使影子如此忧伤?
又来了, 他已告诉过自己影子无论如何也与自己再无关联。
如行尸走肉地过了数日, 萧济嵐一闭上眼便能在心中看见那闪烁着璀璨光彩的戒指。 这使他无法好眠, 也无法若无其事地在心爱的男人身后出现, 因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疯狂衝向前去紧紧抱住小学弟, 不再放他离开, 或对他做出更晦暗的事。 而他现在最不想做的, 便是使小学弟对他更加反感。 渐渐地, 他陷入无穷的质疑。 自己, 是否该继续追逐他?
在萧陵嵐的公寓内, 一脸憔悴的萧济嵐双眼佈满血丝, 眼眶下青痕无法消散, 他沉默不语。 萧陵嵐极为心疼, 为他调了杯酒递上, 坐在他面前静静地陪着他。 自萧济嵐到达后, 便呆滞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每每双手颤动了下, 欲将心里的话比划出, 却又如乌龟遇袭般将想表达的意念缩了回去。
当然了解这和小安哥有关, 萧陵嵐耐心地等待哥哥准备好, 将所有心声倾诉于他。
「你已经知道他原本计画和我求婚。」萧济嵐终于打道, 神情哀愁, 双眸再次泛红。
萧陵嵐微微頷首, 原来三哥发现了戒指的存在, 但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搬家了.... 在一个和我有关的废弃纸箱里找到的, 可是你别和他说, 是我擅自把箱子拿回来的.... 我不想让他再更讨厌我。」萧济嵐回, 一滴泪水已自眼角滑落。
「他...他不讨厌你。 他不是那种人。」慌张的萧陵嵐赶忙打道。
「他不理我, 现在和我斩断所有关係, 把和我有关的东西全扔了, 怎么不是讨厌我?」呜咽的萧济嵐抽了口气后问。
「哥...你到底做了什么?」萧陵嵐苦着脸, 啜了口酒后反问。
迟缓且漫长的手语诉说了这些年来萧济嵐的不是, 看得年轻男人蹙紧了眉头, 频频叹气。 面容越发苦涩, 萧陵嵐注视着悲痛不已的哥哥, 心中有件事情, 他已经隐埋了许久, 或许今日, 是他该全盘招供的时候了。
「我....」萧陵嵐犹豫了会, 再比出: 「我做了一件事, 一直很后悔, 因为很害怕你们会恨我, 所以我从没让你们知道。」
「什么?」萧济嵐抹去一脸泪水后迟疑地问。
萧陵嵐愁眉不展, 畏惧如他, 心中挣扎不已, 但今晚见三哥如此痛苦, 他无法再将自己的过错藏匿。
「十岁那年, 爸妈带我去M国和大哥二姊过圣诞节和元旦, 我因为在那里实在太无聊, 知道你和小安哥一起在国内过节, 就也想和你们一起过, 不断哀求妈妈带我回国。 后来, 妈妈终于屈服, 带我提早回国, 就撞见了你们在一起....」挥动的双手在句子的结尾, 逐渐低垂, 如同萧陵嵐眼帘, 躲避着哥哥的眼神。
萧济嵐极为震惊, 注视着弟弟默不作声。
「我曾经壮起胆子想对你坦白, 可是每次都因为害怕而退缩了。 你们重逢后, 我实在很高兴, 以为我能把这个秘密永久藏起了。 可是, 到头来你们还是....」萧陵嵐摇了摇头, 再打: 「你们所有大大小小的衝突都让我非常内疚, 因为最早把你们之间搞砸的是我。 我把你们原来能有完全不同的结果推向后来这一连串发生的事, 那都是我造成的....」
比划到此, 萧陵嵐也落下泪。 一方是他最珍贵的挚友, 一方是他最喜爱的兄长。 他们的感情十三年来一路坎坷, 自己全看在眼里。 而因为自己的恐惧, 不愿同时被双方所憎恨, 拋弃, 所以他一直隐瞒了那天的起源。
都是自己的错。
「对不起。」萧陵嵐流着泪后悔地比划道: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一张大掌伸向他, 萧陵嵐闭上了眼蹙缩了下, 知道三哥必定气极了。 如果能让三哥打他出气的话, 那就打吧。 事到如今, 他儘管后悔, 也无法阻止已发生的骨牌效应, 他是该接受惩罚的。
但他等待到的, 却非痛楚, 而是一双结实的臂膀, 将他团团围住, 落入了哥哥温暖的怀抱。
「不是你的错, 你在内疚个什么啊!」强顏欢笑的萧济嵐放开弟弟后, 篤定比划道。
这当然不是弟弟的错, 当年仅十岁的他, 甚至不知自己和小学弟之间的关係为何。 但纵使这不是弟弟的错, 他了解阿陵为何对他与凌彦安有着强烈的罪恶感。
「你那时候才十岁, 怎么有可能知道我和他的关係? 我们...那时候我们不应该在未成年时做不该做的事, 是因为这错误才承受了后果。 这绝对和你无关, 你相信我。 小安也一定会这么认为的。」萧济嵐比出安慰的话语。
萧陵嵐看着已心情低落的兄长拼命抚慰自己, 但就算被告知自己未做错任何事, 他仍然无法忘怀, 且懊悔不已。 千金难买早知道, 若他当年已晓得兄长与小安哥之间的恋情, 那他会不会忍住寂寞, 乖乖地陪同父母在国外过节? 他不知道, 因为他无法回到十岁那时的心态, 无法猜测他可不可能不重复同样的举动。
兄弟间的倾谈与告解, 舒缓了萧济嵐纷乱不已的心。 他虽不愿意小学弟将他越推越远, 但倘若小学弟承受了诸多伤害后仍旧坚强如一只逆风而高飞的风箏, 那他则当然也能坚定地克服现下的困境。 他绝无可能就此放弃追逐他。
近日来因自我身心折磨, 在终于坦然一切暂时得到抒放的萧济嵐瘫睡于沙发上。 萧陵嵐望着他, 神色凝重。
「小安哥....」萧陵嵐在萤幕中打道, 一改平日的开朗, 愁闷的面庞与泛红双眼极为罕见。
「你怎么了? 你还好吗?」因搬家一事失去了珍贵物品的凌彦安乔装镇静, 但见年轻男人的异样神情后, 他的面具随即破裂, 同萧陵嵐一般面色阴鬱地问。
「三哥来我这里, 你要搬家了, 他很难过。」萧陵嵐仅以此由同凌彦安解释。
镜头来到了沙发上熟睡的男人, 就算在睡梦中, 他的眉心依然微微皱起。 凌彦安不动声色, 只是凝视着萤幕, 内心却了解自己应验了这些天来的猜测。 他的搬迁, 为影子带来了莫大的痛楚。
「他什么都和我说了。 小安哥, 我对不起你们....」萧陵嵐歉然比划道。
看罢阿陵使得母亲在阴错阳差下提早回国撞见他和影子俩的叙述, 萤幕前的凌彦安垂首, 并无任何动作。 萧陵嵐怯怯地瞅着他, 无法看清小安哥的表情, 不知他作何感受。
终于, 凌彦安抬首, 微笑中的面色有着惆悵, 他安抚萧陵嵐:「别再自责了。 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想必你三哥也同感吧?」
「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你们变成这样....」萧陵嵐摇着头反驳。
「阿陵, 你很善良单纯, 这样很好, 但是你不必把这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知道吗? 我...会再和你三哥谈谈的。」凌彦安许诺。
「我希望你们和好, 但如果你是因为我而勉强自己的话, 我会更于心不安。」萧陵嵐沮丧地回。
「不是勉强,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别担心了, 也别为这件事再不开心。 没事的, 好吗?」强蓄着温和笑容的凌彦安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