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想要活下去是如此、如此的简单,却也难得。
想去看看那片绿洲,想看看你口中高山之巅的纯白落雪,想听听夜风呼啸划过耳畔。
想要,再去拥抱心中的月光。
“千觅。”
“谭千觅。”
“谭谭。”
她仿佛听到那个人、那些人在呼唤自己。
她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也开始漫无目的地联想。
现在莫余霏在做什么?她在哪里?
她会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的确在呼唤自己?
她是不是正在床前看着自己,一面笑着安抚他人,一面心中抱怨自己怎么还不醒?
她之前在哪里,在做……
思绪忽然静止,停留在这里。
——莫余霏之前在做什么?
她将碎片一个个送给自己,那她之前在做什么,能做什么?又在哪里?
浮现在脑海中的答案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于是疯了一般向前冲去。
莫余霏就在碎片中,她能进到更深之处,她能改写碎片之由。
她能将我那本不多的碎片,炼作如深海般幽蓝、静谧、深邃的更高之物。
这场拔河比赛应当是我赢了。
我赢了!
无论多宽广的空间,总会有边界,如果是球形,那我便到地心之中去。
总有出口的,总有归途的。
不知多久,不知多远。
她看到白的尽头,那并不是黑,而是一片虚无之景。
临了,她却驻足。
要去吗?
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犹疑之时,似有风拂过。
又有人在唤我。
谁在唤我?是你,还是你们?
是你呼唤我的名字,让我归去,还是你们在怨我的自大、我的罪过?
怨我一人成营,怨我以听到哭声为由,擅自替你们做了决定,替你们行了不可知的前路?
还是怨我没说出的那些话。
我的愧疚、我的关切、我的安抚、我擅自做主的道别。
我的……爱。
“千觅。”
她的犹疑在一次次自作主张听到的呼唤声中消失。
该做之事已完结,应赴之约已赴过。
风暴落幕,对错无悔、无可悔。
得与失早流落在数不清的风中。
自此,我只是谭千觅而已。
是的,她只是谭千觅而已。
她只是一个听得见夜里哭声、看得到远处风暴、幻想着高山流水、期待着春来夏至的普通人而已。
冬天已经过去,那是最痛苦、也最温暖的冬天。
凛冬,但那是她头一次看见烟火,于是冬成了白雪的代表,而非寒冷。
春天已经到来,这是最无解、也最明媚的春天。
春寒,无穷尽的选择与未知早已踏过,料峭之时已经挨过,余下的只有春暖。
夏天即将降临,那将会是最明亮、也最热闹的夏天。
燕子会来去,蝉鸣会响起。
世界的明面依旧混乱,但总会有人持着火炬,总会有人点燃篝火。
“千觅,该回来了。”
她该回去了,自这荒漠里,奔向绿洲。
于是上前一步,踏破那不可直视的虚无。
对错是非,再无可论。
她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即便这可能是正确的。
因为于她而言,它并不是正确的归途。
繁茂的树木与虬结的根系闪烁,幽蓝的光一次次绽放。
在最盛大、最耀眼、连日光也不可穿透的蓝光中,谭千觅睁开眼睛,转头。
谢锦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谭千觅见世界依旧,见莫余霏仍在,无法抑制地笑出声。
她撑起身体,下地时摔到地上,这才发觉腿在发软。
落地声让谢锦反应过来,她推开工作人员,冲进去扶起谭千觅,谭千觅勉强站稳,挥挥手想自己来。
哈,原来是这样坐上轮椅的啊。
兴许是当时对感知消耗的太大,也或许是其他原因,但这些都不重要。
虽然孱弱,但并不一丝力气都使不上。这简直是最好的结果。
她扶着周围的器械,走到莫余霏的床边。
笑声越来越张扬,却也越来越低,似是自腹中径直钻出。
谢锦听不出是愉悦还是悲伤,是庆幸还是懊恼。
谭千觅则俯身,察觉到莫余霏熟悉的、令她畏惧的无生命状态时,笑声落下,余下感叹。
想到之前自己干的傻事,她嗓音温和道:“这次我肯定跟你说话、喊你回来,再也不躲着你了。”
她回头看谢锦,提起往日的浅笑,“姐,还好吗?”
谢锦学着她的模样提起笑,说:“一切都好。”
谭千觅笑容更盛。她坐在床边,对谢锦张开双手,玩笑似的说:“现在只能你来抱我了。”
谢锦二话不说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我会尽力治好你的。”
谭千觅笑着摇头,“没事啦,看来之前的预言是真的,我之后好像都得用轮椅,但是刚刚不是完全用不上力,可能只是会比较虚弱而已。”
谢锦不言,只是抱着她。
余下那些被璀璨的光引来的人,这才姗姗来迟。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