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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到二层阁楼后,唯有一间卧房,里头雅致简洁,窗户边有个小榻,榻上摆放着紫檀小桌,上边笔墨纸砚齐全,书还翻着,主人应当刚走。
  乌黎珠一阵失落,又凑近看那书是什么,不曾想竟全是高阶功法,他读不懂。
  他兴致阑珊,正准备原路返回,却一眼对上一个静静打量他的少年,吓了一跳,抬起眼睛,就见一双云般雾眸,目光极轻极淡,如天边烟霞。
  他一时看痴了,缓过神才惊觉不对,这是闯进别人房间被抓个正着!
  “对不起,我……我这就走。”乌黎珠好奇心满足,想趁主人没发作之前开溜。
  谢渊泽用剑拦住他,缓缓朝他走来,窗户外金光落在少年身上,耀眼非常,执剑手也生得秀气,乌黎珠却不敢欣赏,他要被吓哭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进来的,我就是想看看是谁住在这里,你别杀我!”
  谢渊泽顿住,不再上前,旋即淡声道,“我不杀你。”
  原来刚才那动作不是用剑拦他,而是要把缠着绑带剑放在剑架上。
  乌黎珠松口气,为自己的愚蠢脸红,“那我走了。”
  谢渊泽扫眼过来,状似无意邀请,“不喝一杯茶再走吗?”
  “?”
  于是乎,乌黎珠捧着谢渊泽给他泡热茶,愣愣地坐在床榻上,看着谢渊泽抄剑诀。
  谢渊泽坐姿挺拔,字也极好看,落笔刚劲有力,水到渠成,待看完整篇,会发现此人同样的字笔锋分毫不差,像是模版刻出来的,一丝不苟到极致。
  乌黎珠发现这个人很友好,对他好奇,“你是谁啊?为什么住在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你不和我们一起住弟子院吗?你师尊是谁?”
  他出口便是五六个问题,叽叽喳喳不停,谢渊泽实在难以回答,故而不语专心练字。
  乌黎珠孩子心性,生气道,“你怎么这么闷呐?”
  “抱歉。”谢渊泽太孤独,想把乌黎珠留在这陪陪他,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挑了一个问题回答,“我叫谢渊泽。”
  谢渊泽不想把圣子身份告诉乌黎珠,之前才因为这个身份失去一些朋友,不愿重蹈覆辙。
  “你真奇怪。”乌黎珠喝完他一杯茶,见他不爱说话,失去兴趣,拍拍屁股准备离去,“我走啦,谢谢你的灵茶,很好喝。”
  乌黎珠要走,却突然被人拽住袖子,他诧异回头,对上那双云雾眼睛主人,他抿着唇出声,“明天,会来吗?”
  他们也不是很熟,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明天要和杨绍……”乌黎珠明日刚好要和杨绍去集市买东西,但是盯着谢渊泽片刻,拒绝的话说不出来。
  明明他什么都没表现,就是觉得他好可怜好孤单。
  他话语一转,“我来。”
  乌黎珠笑起来,“明天我也会来。”
  翌日,望雪峰下了雨,阁楼上的琉璃瓦片滴落晶莹的雨珠,落成数条直线,谢渊泽边背剑诀边赏雨,从白日等到夜里,乌黎珠都没有来。
  他不会来了。
  雨丝飘进窗户,淋湿半边床榻,谢渊泽关上窗户,把风雨隔绝在外,用法术将那床榻弄干。
  那么白天抄写好,预备送给他的炼气期剑诀,应当送不出去。
  他默默坐立,琉璃盏中的蜡烛将要燃尽,也无法入睡。
  谢渊泽还想等等,他没有依据,可就是认为,那个孩子不会骗他。
  他有那样一双明亮的眼睛,如扶光,笑起来时灼热到令人无法忽视,这样的人,怎么会骗人?
  直到亥时三刻,小孩撑着墨绿油纸伞,匆匆跑着,边跑边大口喘息,右手提着一柄摇摇晃晃忽明忽灭兔子灯,他很着急,大步踏着雨水,衣摆溅上不少水渍与泥土也无暇顾及。
  乌黎珠抬头望二楼阁楼,窗台烛火映出一人静坐身影,不由欣喜。
  太好了,还好他来得及时,谢渊泽还没睡,他没有毁约。
  谢渊泽在楼上,听见楼下之人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急切剧烈的动作声响,扬起唇角。
  乌黎珠和杨绍在外面逛到很晚,却还记得应了别人的约,到时间后匆匆分别,这时天上忽然下起雨,他刚好在集市,顺手买了一把油纸伞。
  他还不会疾驰术,也没学好怎么弄干衣服,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努力踩在时间线前,来见刚认识的朋友。
  所幸,对方人也很好,还在等他。
  乌黎珠越想越开心,谢渊泽人真的很不错,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他刚上二楼,谢渊泽坐在床榻上等他,见他身形狼狈,主动施法术为他驱除寒气,弄干净他的衣服后,拿起旁边干净外衣给人披上保暖,默不作声做好一切。
  乌黎珠更高兴,扬绍那个没心眼就不会这么体贴,谢渊泽这个人,除了性子古怪不爱说话,其他哪里都好。
  “这是送你的礼物。”乌黎珠笑着把兔子灯举到他面前,他今晚刚玩猜谜赢回来的兔子灯,送谢渊泽正合适,“谢谢你上次请我吃茶。”
  “送给我?”谢渊泽第一次收礼,垂下眼看那只淋了些雨,依旧用术法保持不灭的花灯,“多谢。”
  他很喜欢。
  “我答应你来看你啦,还给你送礼物,那我走啦。”
  乌黎珠这次真要走,要是太晚回去,他向来温和叶师兄也会指着他的脑袋,教训他夜不归宿。
  谁知,谢渊泽又如那天一样拉住他的袖子,问出同一句话,“明天,还会来吗?”
  完没还没了。
  乌黎珠略苦恼,觉着他捡了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这只小狗没有主人,孤零零守着院子,乖乖蹲在那摇着尾巴,他某天路过好心喂他点吃的,就被可怜小狗赖上,甩也甩不掉。
  他居处离这不近,天天来很耗时间,可是……谢渊泽他又这样,乌黎珠实在不能视而不见,他是不是该学习御剑了,这样应当会方便一点。
  咸鱼思考,咸鱼摆尾。
  乌咸鱼一敲手,生出妙计。
  “那我今晚住你这里吧!”
  他和叶师兄解释住在同宗师兄这里学习法术,叶师兄能理解他的吧?
  谢渊泽微愣。
  “好。”
  乌黎珠第一次和别人睡一个榻上,这感觉还真稀奇,谢渊泽床干干净净,便是雨天,也干燥温暖,雨水点点打在窗上发出声响,衬得周围孤寂又安静。
  烛火熄灭,乌黎珠睡在里侧,透过不薄不厚窗纸,望着天上模糊的明月轮廓,睡不着觉。
  他翻过身,戳戳身旁的谢渊泽,“你睡得着吗?”
  谢渊泽手臂肌肉僵硬,乌黎珠一碰便知他也很紧张,没有入眠。
  “你为什么只告诉我你的名字,不肯回答我其他问题?”乌黎珠脑中活络起来,无比好奇。
  谢渊泽瞒不过,可能抓住这一丝陪伴已经满足,缓声回答他那天所有问题,等待乌黎珠宣判结果。
  他也会离开吗?他也会说,那你好好修炼吗?他也会用失望的眼神看他,渐渐远离他,去找新的同伴吗?
  “那很厉害啊。”乌黎珠惊讶,“你居然就是传说中圣子。”
  乌黎珠知道这件事,天水宗里有个法宝叫吐天象,据说对于宗门之事料事如神,谢渊泽刚进宗门,吐天象就出言,此子将来会带领整个天水宗走向兴盛。
  因此谢渊泽收于宗主门下,破例封为圣子,天水宗上下倾尽所有资源大力培育他。
  在乌黎珠看来,谢渊泽是卷王中卷王,强者中战斗机,那是未来至高无上存在。
  这又什么不能说的?人尽皆知的事情也要瞒着他吗?
  谢渊泽也转过头,与他对上视线,盯了许久,从乌黎珠的眼睛里得知,他是真觉得自己厉害,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我应当把所有时间花在精进功法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玩乐之心,曾经有弟子邀我游玩,我们几人皆被责罚。”谢渊泽平静复述,“若是长老知道此事,你我要罚跪祠堂。”
  谢渊泽的话半真半假,前半段是真,后半段是假,他所说的事情发生于几年前,他现下已和之前不同,于功法修为上学有小成,长老们都对他十分满意,慢慢放松管束,让他独自悟道,很少再来他这里进行教导。
  “那不让他们发现不就好了。”乌黎珠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声音变小,在被子里凑近谢渊泽,靠着他的耳朵偷偷摸摸说,“我偷着过来看你,不告诉任何人。”
  “……”
  乌黎珠也很怕被连累,但是谢渊泽这样,就好像一只被笼子关住孤独小狗,太可怜了,要为明哲自保抛弃谢渊泽,他还是不忍心。
  谢渊泽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呢。
  谢渊泽忽然笑了。
  “好,你偷着来看我。”
  乌黎珠和谢渊泽关系在那一晚发生很大的变化,明明两人刚认识,却惊奇发现,各个方面都无比合拍。
  乌黎珠羡慕谢渊泽认真,谢渊泽欣赏乌黎珠洒脱,二人性格不同却很互补,对彼此很好,所以,这一偷便偷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