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沉默靠在门板上的小哥儿动了,抬眸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王二和他对上了视线, 下意识松了口气, 眼眶没红,很正常。
只是眼神有些复杂难辨。
周檀走出来,把刚才屋里的景象对王二说了, 包括那面震撼的书架。
“趁上工的人还没来, 我们明日赶紧把那些书整理出来,有不妥的也好早做打算。”
王二愕然, 也没想到入赘的夫家家底竟如此厚。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其中的关键,眉头蹙起, “你…不、是原本的周檀也不知道?”
对王二直截了当的挑明, 周檀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语气也十分莫名,“嗯,他并不知道。”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王二蹙眉, “这其中还有隐情?”
周檀摇头,“不知道,可能有,可能只是单纯的不喜,不喜‘我’出门,也不喜‘我’识字习文。”
原主倒是会绣花缝鞋,但周檀不会啊,他真的做不到靠脑内幻灯片学会一门手艺。
正此时,大全家的嘹亮的一嗓子透过掩着的院门外将院内凝滞的气氛打破。
“老柱子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王二神情冷了下来,一个大步冲了出去。
周檀愣了下神,赶紧跟了出去,生怕王二控制不住一拳把人捣死。
两人回来后这几日,柱子一直没有人影,就在周檀都要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他居然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出去时,他第一眼就看到王二冷着一张脸,正摁着柱子的后衣领子,抬腿往他身上狠狠一踹。
踹得老柱子猛地朝地上一扑,惨叫戛然而止卡在了嗓子里,没了动静。
那一脚下去,看得周檀目眦欲裂,甚至对王二伸出了尔康手。
看到老柱子死了般趴在地上,周檀的心里也跟着死了。
完了,彻底完了。
王二当着明里暗里几双眼,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老柱子打死了。
周檀眨了下眼,瞪着那具‘尸体’,艰难地咽了下不存在的口水。
他上前几步,就被王二一把拉住,男人脸上仍带着未褪的凶气和冷意,“别往前走,再伤着你。”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别说那个老东西只是被他轻轻踹了一下,就算被他打个半死,他也不放心让周檀靠近他。
周檀神情凝重,带着赴死般的决绝,“我想看看他还活着没。”
王二牵制住他的手一顿,反应过来周檀话里的意思后,又是一紧,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去探人鼻息。
“没死,我脚下有数,就是踹断他两根骨头。”
周檀蓦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这么不要命,当着这么多人的”他话音一顿,终于想起了周围还有几双双眼。
最先一嗓子将人喊出原形的大全家的拍着胸脯,嘴里念叨着,“这杀千刀的柱子…竟然还敢来……”
一旁举着粗木棍的大全没吭声,但看向柱子的神情警惕又嫌恶。
黄家家门紧闭,但窗户却开了一条小缝,露出几双想法不一的眼睛。
这时候,趴在地上的柱子终于哀哀地叫唤出了声。
“娘救我,快来救我……”
这么大个汉子,被打了居然还找娘……
不仅周围人闻言眼神怪异,面露嫌弃,就连在屋内看热闹的黄家人都不由得在心底鄙视他一番。
远处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给村长李三银报信,不多时,李三银就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不情不愿的钱三。
知道柱子还活着,周檀就放下了心。看到匆匆赶来的村长和村里人,心想这里头除了村长,怕是听到有热闹看就立刻来了。
他冷眼瞧着柱子从趴在地上哀哀叫唤,到被重新拎起来揍,再到爬到地上彻底不敢出声,抬起头来看向走来的李三银,“村长,您来得正好,这个老东西今日又在我门前转悠,不怀好意……”
李三银匆匆赶来,迎头就是一个委屈的告状。
李三银:“……”他回头看了喊他过来的那个看戏的汉子。
不是说柱子快被人打死了吗?
看到汉子眼底都是幸灾乐祸和舒爽,李三银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来看了看眼前的情形。
沉吟片刻,“行了,这些我都知道了。钱三,你是个什么想法呢?”
忽然被点到的钱三一愣,左右看看周围,眼神闪烁地开口:“柱子这孩子是在村里转悠,你有什么能证明他在你家门口转悠?这传去可不好听啊。”
这是在拿周檀的名声威胁。
李三银脸色一沉,再看周檀和王二,周檀一脸被恶心到的神情。
王二神情沉冷渗人,他这么大岁数看着心底都有些发憷。
钱三继续说:“村长,其他的我们可以不追究,但你说这王二将柱子打成了这样,是不是得出点银子……”
“够了!”李三银实在忍无可忍。
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檀冷呵一声,“银子没门,但镇上衙门我倒是可以送他进去住几日!”
柱子这种行为顶多说是鬼鬼祟祟,贼心不死,真扭送到衙门,一日游都够呛。
周檀也不在乎他会不会被衙门关押。
因为他赌的就是钱三家近几年都不敢到镇上露头,更别提柱子还是钱田订下的未来夫君。
他们只会憋憋屈屈认下这场揍,日后在他们面前行事就更得小心着些。
因为镇上的衙门他们不敢去,他们去找村长和老人告状说情,村子里的村长和族老们也不会搭理他们一家。
毕竟一个是从村里走出去,在县里安家做生意,还能带着村里年轻人一起干的富户;一个风评差劲,只会惹事占便宜,还找了个老柱子当女婿的人家。
孰轻孰重,谁分不清?
果然,钱三脸一下变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王二将柱子扔垃圾般扔到钱三的脚边,沉声警告道:“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他,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说着,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吓得躲在李三银身后的钱三,“到时候我连你一起打。”
钱三身子一瑟缩,双腿开始哆嗦起来。
李三银这才缓缓开口,“这是最后一次了,马柱子。”
“你再来我们环水村作怪,别说你未过门的岳家在这,就是过了门的岳家也不行!”
“未过门的媳妇婚前本就不能相见,这段日子你也不用来了,五牙…二虎,你找几个汉子在村口轮流守着,别让他钻空子进来。”李三银这回是真的要把人挡在村外。
“等到成亲后,再说其他的。”
钱三和柱子一站一趴,齐齐沉默着不敢吭声。
马柱子有异议,但他不敢说。钱三却没有任何异议,他本来就因为这门亲事在村里丢尽了脸,本就不好的人缘更是一落千丈,出门都会被人唾一口。
反正该给的礼钱都给了,这老丑女婿不来,自然是桩好事。
李三银不用细想都明白这俩人此时如此沉默安静的缘故,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马柱子被打得不像个样子,钱三一个人抬不动,刚想跟一向傻乎乎的二虎说帮忙,就见二虎被同行的年轻汉子们一把拽走了。
他抬头再看看周围的村里人,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肯给他搭把手,哽咽几番,他只好自己一人苦哈哈地拖着老女婿回家。
走几步还能听到身后传来往日最熟悉的老邻居期期艾艾地说了句,“老三啊,别怪咱哈,主要是你这女婿太不像样子了,我可不敢上手……”
钱三身形一顿,脸臊得通红,头都没回就拖着人走了。
另一个当事人都走了,看热闹的人群也三三两两散了。
周檀和大全叔和大全婶子道谢后,正准备回院子,余光看到人群中还站着三娃子和柳条儿。
“你们俩怎么来了?”
三娃子神情愤愤地看了眼钱三和柱子离开的方向,“师父,我们听到这边有动静,就来看看。”
结果他们当然插不上手,师娘一个顶十个。
“来得正好,你俩快进来!”周檀招呼道:“正好跟我说说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们当然愿意!”
院子里,两个小豆丁齐声喊道。
周檀笑了笑,对这个结果不出意外。
“那你们把家里都收拾收拾,再过几日,就跟着我先回去。”
柳条儿聪敏,听出了什么,“师娘不和您一起回去?”
……师、娘?
周檀不敢再看王二,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不回去,留在这看着盖房子。店铺离开这么久,还是得回去看看,我先回去。”
“好,我们马上就回去收拾!”三娃子和柳条儿齐声应道。
等人走后,周檀悄悄往一旁瞥。
只见男人的神情如常,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甚至心情看上去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