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众人眼中的畏惧、讨好,谢濯光依旧一身冷意,面色不改。
刚出午门,程青便迎了上来,一脸喜意。
“小主子那又来信了,您瞧瞧,生得可真好,粉妆玉琢,专挑您和夫人的长处长。”
方还冷脸的人,一听到这话,浑身冷意如冰雪初融。
他从程青手中接过信,展开,便瞧见了弥乐最新的画像。
画面里,弥乐耍赖,抱着虞明窈的腿哭闹,周围人全在笑。
谢濯光也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这三年,他虽不在,可只要她们娘俩没事就好。
“您休沐的假批下来了么?”
程青瞅了一眼他,“苏州那边可正热火朝天,预计着给夫人招婿嘞!”
谢濯光方扬起的嘴角,立马耷拉下来。
“多事。”
他看向程青,目冷如刀。
苏州。
时秋闱刚结束,正是时候好榜下捉婿。
苏州向来人杰地灵,才子佳人辈出。这不,刚一放榜,各家有适龄女郎的,纷纷打探榜上举子情况。
若能借此寻一潜龙,那可不得了。
赏花宴结束,虞明窈搀扶着施罗氏,往门外候着的马车处走。
一晃三年过去,施罗氏依旧抖擞,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比虞明窈上京都成亲那会,精气神更足。
她瞟了一眼虞明窈,试探的话,在舌尖上滚了一圈,还是忍不住冒了出来。
“今儿这么多才貌俱佳的举子,就没一个看上的?”
知府大人设宴,明面上是赏花吟诗作赋,但苏州城里,谁不知晓其有一掌上明珠,仍待字闺中?
赏花是表,择婿才是里。
闻言,虞明窈淡淡瞟了施罗氏一眼,没说话。
岁月优待施罗氏,亦不曾薄待她。较之前的娇艳明媚,她现在更增了一分妇人的妩媚。
眼若秋波含碧水,肤白更甚林间雪。腰肢纤细,胸脯鼓鼓囊囊。
谁人见了不得叹一声尤物?
虞明窈这三年几乎未出门。
可尽管这样,她的名声还是传遍了整个苏州府。偶尔知府夫人兴致来了,硬要邀上她,来给其他贵妇人显摆。
她又不是个张扬的性子,能不去就不去,结果一来二去,反倒名声更甚。
有段时日,宅子外惹了一大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直搅得人不得安宁。
好在,在她正打算软的不行来硬的时,这伙人被不知哪冒出来的仇家,套麻袋打了。
真是大快人心!
她一想到这就嘴角含笑。
施罗氏见她这般表现,还是不死心。
“真没有?”
虞明窈见她这幅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依旧笑笑:“这其中,可有哪一个,能比得过裴尚或者谢世子?”
这话一出,施罗氏哑口无言。
说到裴尚,虞明窈思绪不觉恍惚起来。
去年开春那会,她远在苏州,都听闻京都变故。皇位更迭,浮尸百里。
拥正统派裴家首当其冲。
她虽知晓裴尚定能担当大任,可她还是免不了牵挂。
对了,这里又要说起一个故人——裴玉珠了。
虞明窈是真没想到这人这般大胆,竟然敢随随便便,牵扯到灭九族的大祸中去。为了一己之私,罔顾人命。
程青把这人临终前的疯言疯语全都说了。
什么她才是最终的世子夫人,自己不过是个没福气的短命鬼。
这人攀上皇子,竟也只是为了除去自己,这么一条命而已。
何其可悲啊……
虞明窈敛目,脑中忆起裴尚那张满是风尘的脸。
在与谢濯光的联手下,裴家的事,有惊无险。
他去参军了。
边疆,最苦寒那地。
那日,这人家门都未入,就站在虞宅门口,匆匆说了两三句话,与自己见了一面而已。
一身绯衣、无尽风流的少年郎,身穿盔甲,去从军了。
谢濯光仍在京都。
谢国公府,更是风头正盛,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勋贵之家。
她知他亦如履薄冰,但两人这样,就很好,她已不再盼着再续前缘。
第99章 好看叔叔稚子不知爹是谁
“好看的大哥哥,你在我家门前作甚?”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一手吃着糖葫芦,糖渍沾了一手,一边好奇仰头看向谢濯光道。
谢濯光瞳孔颤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意,他往下蹲了下来,和她平齐。
“我与你娘亲是一辈,你应当叫我……”
泛着哑意的声音,说到这就说不下去了。
弥乐好奇望着这个怪人,一脸天真:“叔叔别难过哟,娘亲说遇上再大的事,她和我爹爹都会顶在前头。”
“叔叔你这般好看,你当我小弟,弥乐罩你!”
本心头正难受的谢濯光,一听这孩子气的话,不由地嘴角扯起。
“弥乐从哪学得这话?”
他可不记得,虞明窈会这般教小孩。
“我舅舅说的。舅舅说弥乐日后定会比男子还厉害,要是有人找我茬,我就让小弟揍他。”
话都一口气说不利索的人,说起这一套倒是有模有样。
谢濯光眼泛泪光,注视着弥乐。
真像啊……
和她娘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濯光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方青色锦帕,仔仔细细将弥乐手上的糖渍擦了个干净。
“下次别一个人出来,让你雁月姨娘跟着你。”
弥乐闻言眼珠子一转,“你怎知我姨娘是叫雁月?你认识我娘亲,还是我爹爹?”
“如若叔叔你认得我爹爹的话,可不可以帮弥乐带个话?”
“弥乐真的很想他啊……爹爹什么时候,才能来见我和娘亲呢?”
一说起爹爹,先前还眉飞色舞的弥乐,一下眉眼蔫了下来。
她现在都三岁半了,是大孩子了,可是她都这么大了,还是没见过爹爹。旁的玩伴都有爹爹,会抱起她们到肩上骑大马,会带她们放风筝。
就她没有。
弥乐将糖葫芦往嘴里一塞,嘴角丧得能挂油壶,准备就这么回去了。
谢濯光看着这个只到他大腿高的身影,不由脱口而出:“你想要你爹爹做什么,我……”
话音一落,弥乐反身,看向这个怪叔叔。
她慢吞吞道:“不用啦,你又不是我爹爹。”
她礼礼貌貌,还不忘向谢濯光告个别,这才迈着小短腿,偷偷跨过虞宅的门。
徒留谢濯光立在原地,失魂落魄。
夜深,虞明窈依旧惯例,哄弥乐入睡。
两母女躺在床榻中央,雁月将绯色床帐放下。
虞明窈讲了老半天话本上的小故事,若是平日,她只要讲一会儿,身旁就会传出弥乐熟睡的呼噜声。
今日倒是奇了,久久没听到动静,她一转头,恰好对上弥乐圆溜溜的眼珠子。
这家伙,连眼皮都没合!
虞明窈给她额头来了轻轻一记暴栗,这才好笑又好气开问:“可有事瞒我?”
这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小家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越发淘气起来。
她脑子蓦地浮现谢濯光的身影。
虞明窈顿了顿,身影化为泡影。
“娘亲……”弥乐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我今日见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