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一声轻蔑的笑传进阮霜白耳中。
阮霜白表情更加古怪, 大哥的笑声与以往大不一样, 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大哥,你怎么了?”
阮玄辉从宝座从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阮霜白,暗藏冷锋的眉眼压得极低, 一簇橘色烛光落在鬓角,显得整张脸变幻莫测。
强烈的不安感再度充斥阮霜白的心脏。
太奇怪了,大殿怎么一个侍卫都没有,大哥的反应也奇奇怪怪,是兔族出事了吗?
“小白,试擂大会你的表现不错,”阮玄辉冷不丁出声,“如今你在族里的声望很高。”
阮霜白眉眼弯弯:“哎呀不要再夸我啦,我就是实力与运气结合得刚刚好罢了。”
“有人说,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日后定能继承妖族大统。”阮玄辉说。
“啊?居然有这种说法嘛,可是我是年纪最小的皇子,就算轮流来我也得排到最后一个,妖王之位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应该也不适合吧……”
阮玄辉注视着阮霜白天真的面庞,忽而笑了:“既然小白无心王位,为何非要去参加试擂大会出风头呢,乖乖听大哥的话不好吗?”
他的语调透着诡异的起伏,看似温柔实则令人不寒而栗。
那束目光几乎将人穿透。
阮霜白终于意识到不对,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大哥是在怪我吗?”
阮玄辉继续逼近:“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为何父王母后唯独偏心于你,关心疼爱无微不至,甚至一出生就偷偷在你胳膊上留下了保命的符文——”
被逼得连连后退,阮霜白步子踉跄一下,腰间的白玉环叮当作响。
“还有四大长老也是,凭什么用自己妖力为你雕刻玉佩,”阮玄辉死死盯着玉佩,语气阴冷,“为何所有人都偏宠你?”
面对质问,阮霜白眼角湿润,他不明白疼爱自己的大哥为何突然变得面目全非,像是吃人的恶鬼,满脸狰狞。
“因为我从小就不爱修行呀……他们也是怕我打不过别人,才想多种法子护住我……”
阮玄辉跨步来到他面前,锋利的眼睛盯住他:“不爱修行是因为你废物,凭什么废物就能理所当然得到所有人的关心?你成天除了吃吃睡睡还会什么,唯一出彩的毒术还是靠身体向裴梦回换来的!”
“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一无是处的废物能登上妖王之位!”
“我这些年为兔妖一族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到最后没人念我的好,全都在夸你一个废物!”
“你告诉我,凭什么!”阮玄辉双目猩红,一把掐住了阮霜白的脖子,情绪已经失去控制。
废物废物你是废物。
一无是处的废物。
阮玄辉的话如同魔咒萦绕耳边,阮霜白被掐得呼吸不畅,眼泛泪光。
记忆深处的碎片悄然破土,熟悉的话在脑海中重叠,魇心阵的景象重现,裴梦回的声音穿越时间回荡在耳畔。
「别说眼前这个人是幻影,就算是真实的我,肆意说出羞辱你自尊的话——」
「你也该毫不犹豫把刀捅进这里。」
「无论是谁,轻贱你的人就该死。」
“我不是废物!”
一把匕首出鞘,径直刺向阮玄辉的胸口,咔!撕拉——
阮玄辉对他没有防备,闪避不及,胸口留下一道血痕。
“你!”
血腥味儿迅速弥漫整个大殿。
阮霜白大口喘气,手握曼陀罗刀柄,刀尖渗着毒往下滴,此刀名为炽环刃,是裴梦回在浮屠秘境中送给自己的。
从前从未用来伤过谁,第一次见血捅的却是自己的至亲。
很快,他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耳畔嗡嗡作响,委屈无处言说,不知缓了多久他才抬起眼睛,看向昔日疼爱自己的大哥。
那张宽厚温和的脸变得戾气横生,阮玄辉捂着滴血的伤口,大声喊道:“来人给我解毒丹!”
话音刚落,大殿的后方缓缓走出两个人,两个阮霜白从未见过的医修。
不,准确的说是没见过真人。
一个在裴梦回的记忆里见过,是悬杏谷的谷主莫留残,还有一个在涂川的书案画像上见过,兔族的大医师涂简序。
这两个人怎么会和阮玄辉在一起,他们要合谋做什么?
涂简序立马上前给阮玄辉解毒丹,缓解体内毒性。为了避免误伤,炽环刃上的毒早已被阮霜白换成了寻常毒药,不至于伤了性命。
阮霜白看着涂简序的动作,忽然觉得此人太过熟悉,对方作为兔族大医师闭关多年,他从未亲眼见过此人,可是为何会有熟悉感呢……
涂简序视线转向他,笑道:“小殿下,我儿子涂川十分喜爱你,不如你嫁给他,我也好向大殿下求情,求他饶你一命。”
“痴心妄想!”
阮霜白怒火中烧,这人在说什么疯话。
他死死瞪着阮玄辉:“大哥,你究竟要做什么,难道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吗?”
“你我乃是骨肉至亲,我们——”
“住口!”阮玄辉打断他的话。
“少给我装出一副兄弟情深的虚伪模样,你若真是想为兄好,就该主动自我了断,我会将你风光大葬,也算全了这些年的兄弟情义。”
阮霜白听不懂他的话,大哥怎么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他竟然真的想让他死……
“大哥,你是不是被小人蛊惑了,”阮霜白看向莫留残,“悬杏谷的人不能相信啊!”
莫留残不为所动,反倒是旁边的涂简序大医师冷笑一声,声音如刀:“难怪川儿总说你单纯,小殿下还真是傻得可怜,你以为大殿下是今日才对你起的杀心吗?”
为了验证此言。
涂简序纵身上前,拔剑出鞘,一剑直刺过来,阮霜白迅速闪身避开攻击,长剑砍歪在殿柱之上,留下一道深凹的剑痕。
阮霜白捂住自己的小腹,惊魂未定,直到目光瞥见那道清晰分明的剑痕,血色记忆翻滚而出,头疼之余,那些狼狈的逃亡浮现脑海。
那剑痕……
阮霜白浑身冰凉,嘴唇颤抖:“当初在沧月岛追杀我的人……”
涂简序一笑:“总算想明白了?没错,就是大殿下派我去杀你的。”
轰——
阮霜白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寻觅已久的仇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兄长……
“为什么……”
阮玄辉残忍道:“因为你碍眼,你有父王母后的宠爱,倘若有一日成了气候,妖王的位置岂不是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我惯着你,纵容你,犯了错从不惩罚你,”阮玄辉一字一句,“你以为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我特别疼爱你吗?不,不是的,我就是想把你培养成酒囊饭袋,骄矜纨绔!”
“我恨你!”
如同美梦被摧毁,利刃直刺心脏,阮霜白望着他无声流泪,快要窒息。
原来兄长真的恨他,恨到不择手段追杀他。
好痛。
不知是心脏还是小腹,疼得无法动弹。
他捂住肚子,感受到鼓起的弧度,里面的小家伙似乎感受到爹爹的情绪起伏,轻轻踢了一脚。
虚软的双腿找回一点力气,阮霜白直起身子,摆出迎战的姿势,琥珀色的眸子泛着一丝晶莹的泪光。
不能沉溺悲痛,他得保护好自己和崽崽,否则裴梦回会担心的。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毕竟你还不能死。”莫留残冷笑。
“我得拿你威胁裴梦回交出解药。”
得知暂无性命之忧,阮霜白悄悄用神识按亮通讯晶石,试图联系四大长老。
焦急等待中,阮霜白额头沁上一层薄汗,怎么回事,四大长老一个都不回应。
莫留残看穿他的小动作,打破他的幻想:“能来救你的人已经中了我和涂医师一同炼制的毒药,恐怕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你疯了!”
阮霜白目眦欲裂,望向风轻云淡的阮玄辉,不敢相信他竟如此狠毒:“你不光要杀我,连长老们也不放过……!”
阮玄辉轻蔑冷笑:“你兄长不会蠢到杀了四大长老,无非是让他们失去修为几年罢了,今日大殿的事不会有任何人知晓,如果有人问起你的死因——”
“推到恨你至深的蛇族身上即可。”
阮霜白的心彻底凉了。
沉默看着眼前一切,无尽的阴冷从脚底窜上来。
敬爱的兄长变得陌生、残忍。
莫留残觑着他:“老老实实束手就擒,也好少吃点苦头,毕竟真动起手来,我可不敢保证你肚子里孩子会不会死得难看。”
“莫留残,你身为悬杏谷的谷主,居然违背祖训医修炼毒,与他们二人狼狈为奸害我族长老,你当初有何颜面逐裴梦回出谷!”
“只要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呢?”莫留残嗤笑。
他径直出手,身法极快,手掌化作鹰爪去钩阮霜白脆弱的脖颈。阮霜白立马合掌结印,灵力与妖气化作巨大的防御屏障,电光火石之间,透明巨伞于头顶笼罩,阻挡住了莫留残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