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疏阅清清嗓子,拍开他的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陈旧泛黄、折痕无数的四叠a4纸,缓缓打开,他照着纸上的文字念。
“三明旅游攻略,第一天,和陈徵一起拜访他的妈妈和外公。”
第 23 章
陈徵外公的房子坐落于三明市区一处闹中取静的别墅群,他们此番到访的太过突然,出租车停在别墅花园门口的时候,外公也才扛着鱼竿提着鱼篓从湖边赶回来。老头儿眼神好,隔了百十来米就瞧见了外孙,还有他外孙身边一个眼生的男孩儿,遥遥地就喊起来:
“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了?都不跟我提前说,也不怕吃闭门羹。”
陈徵往前几步去迎,韩疏阅也乖巧跟上,陈徵把他的鱼竿和鱼篓都接在手里,低头看了眼,发现那篓子里空空如也,老头儿就又埋怨了句:
“刚到湖边屁股都没坐热就被你叫回来了,今天什么都没钓到。”
“待会儿吃完饭再陪你去一趟呗。”陈徵和外公说话时语气亲近,不似平时,“先给你介绍一个人,韩疏阅。”
韩疏阅被点到名连忙出列,手指紧张地绞着裤子,僵硬地鞠躬:
“外公好,我是陈徵的朋友,我叫韩疏阅。”
“噢!”老头儿点点头,表示了然,表情冷漠嘴里却突然语出惊人:“你就是阿徵的对象吧。”
韩疏阅猛地抬头去看陈徵,一眼不可置信,转过身第一时间想要向外公狡辩,但想着自己此番来三明的目的,还是硬着头皮忍住了,承认道:
“是,我是他对象。”
老头儿表情看不出喜怒,但没怎么拿正眼瞧韩疏阅,背着手走到大门口开了铁闸门,背对着两个年轻人说:
“进来吧。”
陈徵拿着钓具腾不出手,韩疏阅拉着行李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进门,虽然这趟过来不是一时冲动,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承担一切后果,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外公显而易见的冷漠还是让他心里止不住地难受。
行李箱滚轮在鹅卵石小路上磕出咔哒的声响,他低着头,想把鼻腔的酸意强压下去,没注意陈徵停了脚步,整个人满满撞到了他的背上。
陈徵没有手抱他,只能有语言安慰:
“别难过,老头儿很喜欢你的,他在装。”
韩疏阅没一会儿眼睛就红得像兔子似的,抬眼和他对视,嘟囔:
“我不信。”
“真的,你看着吧。”
身前的人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嘴角扬起的弧度轻浅,但还是很大程度地平抚了他的不安。
外公指挥陈徵去把鱼竿和鱼篓放到后院库房里,又叫来住家阿姨上楼给他俩收拾出一间卧室来。韩疏阅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处,人慢慢往里走,站在四面通透的客厅里看着陈徵离开的身影,尽管只有短短几秒却依然尴尬地不知道如何自处。
直到厨娘从餐厅里端出一杯茶来递给外公,又问他:
“客人喝点什么呀?”
“啊,没事我自己来,我喝水就好。”
韩疏阅找到救星般跟着厨娘走到餐厅,取了两个水杯倒水。厨娘热情地问他中午想吃什么,他不敢贸然点菜,正打算说随您安排就行,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陈徵自在地走到岛台边,从他手里拿过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水,对厨娘说:
“做条酸辣鱼吧,他喜欢吃鱼。“
厨娘在陈家工作十几年了,和陈徵非常熟络,偷偷跟他打趣东家:
“你外公已经好几天都没钓到鱼了,待会儿吃饭他又要嫌弃市场上买的鱼不够新鲜。”
老头儿在客厅大声咳嗽了两下,朝餐厅的三人吼:
“偷偷说我坏话我可都听见了,还有你们俩一直待在那干嘛,再聊下去还吃不吃饭了?”
韩疏阅闻言赶紧端着水杯出去,姿态谨慎地坐在了外公侧边的单人沙发椅上。别墅客厅大,组合沙发也又长又宽敞,估摸着即便是举办宴会,要坐十来个人也是坐得下的。可现在陈徵偏偏和他挤在一处,坐在他单人椅的扶手上,长腿一条曲着一条前伸,仪态很不端庄。
韩疏阅偷偷伸手拧他背上的皮肉,咬牙道:
“你坐这儿干嘛?还不去外公那边坐好。”
陈徵不动,反手抓住他的手指,握在手心里牢牢控制住,他甚至都没转过身,背对着韩疏阅悄悄说:
“那你又坐这儿干嘛,没给我留个位置。”
“你去旁边坐呀。”
“我不去。”
“……”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要说小话上楼去说!”
外公把自己的大茶杯放下,吹胡子瞪眼地看着陈徵。韩疏阅一下羞红了脸,心里想着这初印象可能真的要完蛋了,陈徵还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放开了他的手,朝外公说:
“你别这么凶他,他胆子小会当真的。”
外公不屑地哼了一声:
“没有我现在唱红脸,哪有等会儿你妈过来唱白脸的份儿?”
老头儿话音刚落玄关那边就传来一阵开门的声音,两秒钟后穿着一身浅紫色的重工编织套装裙的陈女士,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步履灵巧地如同一只山雀飞了进来。
韩疏阅呆呆地看着这位山雀直接无视了沙发上的父亲,直直往陈徵的方向扑过来,他不敢再坐着,连忙站起身时刻准备等他们母子相拥叙旧结束后打招呼,可没想到陈徵的妈妈同时也无视了陈徵,直接抱住了自己!
“哎呀,你就是阅阅吧,终于见面了,你真人可比照片还要好看多了!”
陈徵的妈妈和尹律差不多年岁,两个人都保养的很好,但气质却天差地别。一个凌厉果决,一个温柔明媚,况且尹律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抱过他了,所以此刻这位和陈徵有五分相似的漂亮母亲正抱着他,让韩疏阅几乎产生一种灵魂割裂的错觉,四肢僵硬不敢动弹。
他磕磕绊绊地从嘴里挤出四个字:
“阿姨,你好。”
再无多话。
一旁看够了热闹的陈徵终于出手相救了,拉过他妈妈的手臂把两人微微扯开些距离,说:
“你也太热情了,小心吓到他。”
一旁的外公听了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冷哼一声:
“太凶会吓到,太热情也会吓到,这么宝贝你干脆把人揣口袋里别拿出来好了。”
陈徵还未说话,被陈女士抢了先:
“爸爸,你怎么说话呢,别把我儿媳妇儿吓跑了,到时候你外孙要跟你拼命我可不拦着。”
老头儿被他们母子一唱一和地气到了,站起身往花园走,嘴里忿忿地抱怨:
“真不知道怎么生了你们这两个孝子贤孙,还不如我院子里种的葡萄懂事,你们先享受天伦之乐吧,吃饭再叫我。”
韩疏阅怕外公真的生气了,想抬脚去追,但他的手还被陈徵的妈妈握着走不开,轻声叫着:
“阿姨,外公这……”
陈女士挥挥手,让韩疏阅别管他:
“这老头就这样,阿徵刚和你谈恋爱那会儿就天天让他把你带回家看看,两年前我去海市没见到你,回来了可是被他数落了一顿呢,现在见到孙媳妇儿本人倒把架子端起来了。”
听她提起两年前的事儿,韩疏阅顿时羞愧起来,他抬眼偷偷瞟了一眼陈徵,陈徵也在看他,二人目光交错,陈徵朝他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用口型说:
“我说过的,我妈妈很喜欢你。”
“阿姨,对不起,那次是我……”他低下头正准备诚恳道歉,陈徵突然插嘴:“他当时确实有个项目忙不开去出差了,我们俩那时候都很少见面,而且你那次也来的太突然了,谁能接受这么突然见家长。”
陈女士转头朝儿子的肩背狠狠拍了一巴掌:
“那你也不能让我一等等两年吧,我都怕哪天方纬稼把女朋友带回来了我还没见到我大儿媳妇。”
陈徵回家之后比平时活泼很多,接他妈妈的话接得非常快:
“方维稼才13岁,你担心的也太早了。”
“早什么早,现在13岁谈恋爱的小孩不要太多,你一个整天泡实验室的人懂什么?”陈女士骂完儿子,转身又马上变了脸,对着韩疏阅笑意盈盈地说:“我们阿徵嘴巴是笨一点,也没什么浪漫细胞,天天就知道跟一堆物理数据和理论打交道,但是人还是很好的,阅阅你可别嫌弃。”
“不……不嫌弃。”
“哎呀别站着啦,来和阿姨坐这边。”
陈女士拉着韩疏阅坐在另一方的双人沙发上,陈徵挤不进去,看他俩聊得兴起也不在意自己,转身去花园找外公了。
虽然爸妈都姓陈,但陈徵其实是跟妈妈姓的,这是陈守拙和陈允之离后外公灌输给他的观念。外婆过世得早,就留下他妈妈陈允之一个女儿,后来外公终生未娶,一直和女儿相依为命,将独女如珠如宝地富养长大。
但陈允之不爱念书,大学没毕业就嫁给了当时正在三明检察院基层工作的陈守拙。陈徵三岁时陈守拙因为工作安排被调往林市,那时他们的夫妻关系已经不太融洽了,后来二人起诉离婚,陈徵被判给了母亲,往后十一年,陈守拙在陈徵的记忆里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