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姬家怛狱,白楹心中蓦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慌乱。
她努力不去猜测姬家怛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胞妹或许还是安全的。
可当她远远看见姬家怛狱所在的黑色巨岩,也看见黑岩上空的黑色魔气肆无忌惮地涌动在天地之间。
不详的黑雾之中,神都修士的金色术法亮起,怀剑宗修士的剑影漫天落下,还有泽霄宗修士引下的一道又一道的天雷。
白楹的手几乎颤抖。
白璇月长老神色忽然冷峻,她转身朝着众人喝道:“姬家怛狱中有场恶战,你们既要杀敌,也要护住自己。”
话音刚落,她划破指尖,在每个白家修士额头以血画下一道符文,“此符可挡一次攻击,你们小心为上。”
白意致和白湛行等白家弟子齐齐点头。
白楹怔怔地望着前方,任由白璇月长老也给她额头画上。
白璇月长老拍了拍白楹的肩,再多的叮嘱也只化为简短一句:“你也要小心些。”
白楹回过神,恍惚点了点头。
众人继续前进,终于到达姬家怛狱边缘——
黑岩之上,神都、怀剑派、泽霄宗修士和诡异的黑色魔气纠斗,还要杀死魔气中源源不断涌出的魔物。
所有黑岩齐齐围绕的姬家怛狱中,极为宽广的红色结界下,闪着宛如呼吸般,明暗交替的黑雾。
白璇月长老目光落在结界下方的黑雾上,脸色倏地难看起来——
那些黑雾中,分明藏着堕仙们似人非人的身影!
恐怕姬家怛狱下方的所有结界已经破裂,现在只剩最上面的一层结界。
等这最后一道结界彻底裂开,所有堕仙都会逃出。
眼前的一切,是白璇月长老设想中最为棘手的情况,甚至已经来不及挽救。
结界上的裂痕越发清晰,眨眼间开始蔓延,几乎布满整个偌大的结界。
下一瞬间,最后一道结界被冲破——
*
纵使和那只堕仙联手,怙煜也险些抵挡不住所有修士——
能到姬家怛狱值守十年的修士,可不是愣头愣脑的年轻修士。
因此神都、怀剑派、泽霄宗修士在长老的指挥下齐齐朝着他攻来后,怙煜也有些疲于应对。
他能活这么久,是因为他不像其他魔神魂魄那般,明明知道敌人实力不弱,还非要硬碰硬,让自己实力折损。
多折损几次,就离死不远了。
因此怙煜保留了一部分力量,要是到了要动用这部分力量的时候,他才不管那个堕仙成没成功,他都要收手——
若那只堕仙成功打破姬家怛狱,他怙煜就可以隔岸观火,看这些逃出来的堕仙们和人族修士斗个你死我活。
若那只堕仙失败,那他怙煜直接走便是,反正还留有力量,藏在某处一、两百年后,他怙煜还不是无人能敌。
不过现在嘛……
怙煜勾了勾唇,看向下方——
姬家怛狱最上层的结界破裂,化为点滴红光散去。
看不见底的怛狱中,正有许多堕仙飞出来。
察觉到修士们心底蔓延的恐惧,怙煜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身形一闪,藏在半空黑雾之中,懒洋洋操纵着余下的黑色魔气攻击着修士。
下方姬家怛狱处,神都、怀剑派、泽霄宗长老们齐齐喝道:“稳住神志!莫要慌乱!”
修士们勉强保持心神清明,合力使出抵抗的手段,防御堕仙。
神都的甄卢长老醉心修炼,被排挤到值守姬家怛狱多年。
眼见堕仙逃出,这位长老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不能让任何一只堕仙从此处逃出——
这样的堕仙若是逃出一只,那就能危害数城,数万平民!
甄卢长老喝道:“所有神都修士,听命!”
每一字带有灵气,唤醒慌张的神都修士。
甄卢长老继续大声道:“磐金术法,最后一招,起!”
话音刚落,所有回过神的神都修士共同结阵,在姬家怛狱最外侧黑岩处,升起金色结界,将内外隔绝——
让所有带有魔气的堕仙无法逃出结界。
带着白家修士刚冲入金色结界内的白璇月长老利落吩咐道:“众人随着我,击杀堕仙。”
但看着白楹一人飞往下方,白璇月长老只是神色微变,并未阻止。
四周魔气涌动,术法、剑影、天雷等等攻击毫不停歇。
堕仙一挥手,许多诡异的黑色尸骨自姬家怛狱的深渊中飞出,犹如一只不知痛觉的军队,朝着修士攻来。
白楹躲过堕仙攻击,朝着已经破碎的姬家怛狱结界飞去,飞速用神识扫视四周。
越过一半结界后,白楹的目光死死望向下方某一处后——
破损结界的下方,一处阴影交汇之处,有两道单薄渺小的身影,跌落在黑岩边缘。
白楹悬着的心猛地一落,紧紧屏住的呼吸得以喘息。
她终于找到了——
*
小拙神经紧绷,瘦弱的身子挡住背后昏迷的谢清涯。
她双眼血红,眼角沾了干涸的血滴,此时万分警戒地看着前方的堕仙——
堕仙似人非人,双眼与五指漆黑,修长的身体佝偻着,朝着小拙跨去一步。
当它继续跨出第二步的时候,小拙咬紧牙关使出红色术法,在前方唤出婴麟兽形攻来。
但她此时虚弱至极,使出的法术微弱,唤出的兽形并不强劲。
堕仙只是抬手狠狠挥去,毫不费力地将仙兽击碎。
虚弱的术法引得堕仙大笑——
“明知我们恨姬家人,你作为姬家人怎么还破坏了姬家怛狱?还用这么明晃晃的姬家法术?是觉得我们不会注意到你这样的姬家蝼蚁吗?”
嘲笑的话裹挟着恶毒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小拙。
堕仙右手紧握,想要唤出碾碎眼前两人的术法,却忽然被一只极为纯粹的青色箭矢射穿右手。
他惊疑不定地转头,看见眼眸带着青光的白楹从上空下飞,手中青色箭矢瞬间化为青色长鞭,朝着他狠狠挥来。
堕仙勉强躲过,飞过好一段距离后才恨恨道:“……白家人?又是一个狗屁仙兽血脉……”
白楹双眼极冷,眼底带着明晃晃的杀意。
这只堕仙眼神躲闪,脚尖一点直接遁入半空中,远远留下一句话——
“谁有空和你们这些兽类血脉打?等这些修士死绝,奇怪的金色结界失效后,天下之大,任我去——”
白楹没有追去,而是立即奔向小拙,每靠近一步,她的心中绞痛与怒气交织——
前几日还活泼的少女,此时此刻草木皆兵,发肿的杏眼中布满血丝,眼角带着血红的泪痕,嘴角渗出血丝。
眼前的少女怔楞双眼眼底含着恐慌,却在看见来人是白楹之时,肩膀忽然松懈几分——
她认出了白楹。
白楹蹲在小拙身旁,一边握住小拙手腕输送灵气,一边移动目光,看向小拙身后——
被小拙用身子挡住的谢清涯呼吸微弱,躺在黑岩上。
明明几日前神采飞扬的少年,此刻左肩血肉模糊,整张脸如纸一样惨白。
白楹立即移动到谢清涯身旁,俯身查看他的状况——
尚有一丝生机,可魔气循着血肉模糊的左肩进入渗入经脉,恐怕将来也难以长出手臂。
但手臂倒是其次,若是再得不到医治,恐怕性命都难保。
白楹抬手封住谢清涯左肩和左胸上的经脉穴位,从乾坤袋中拿出保命丹药,用灵气裹挟着推入谢清涯喉中。
她将蕴含灵气的掌心紧紧贴住谢清涯左胸,试着向丹田处输入灵气。
可谢清涯虚弱至极,此时往经脉中注入灵气也于事无补,更是祛除不了左肩上的魔气。
白楹收回手。
在一旁的小拙大气都不敢出,她咬紧下唇,看见谢清涯血肉淋漓的左肩之时,血红杏眼中忽然滚落一颗又一颗的泪珠。
她抬眸看着白楹——
好像在问谢清涯怎么样了?
又好像在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白楹心头好似被人狠狠扎了一刀。
她抬手将胞妹抱在怀中,听着耳畔传来嘶哑惶然的声音:“我……不是,故意……”
白楹忍住发颤的声音:“不是你的错……”
不是小拙的错。
从来都不是她的错。
白楹缓缓收拢双手,将小拙抱得更紧。
这时,白楹察觉到一道漠然、毫不掩饰的视线。
她抬头,看见了半空中的一名青年——
那青年苍白脸上的神情漠然,一双琉璃似的眼眸毫无生气,像是一块从万年不化的冰川深处凿出来的冷霜冰石。
就连望着她们三人的目光,都极为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