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沈彦似乎也发了狂,每一拳都带着致命的力度,化工厂响起林伟惨烈的嚎叫。
然而持续性的耳鸣却让许璟几乎已经听不清外界的声音,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缓慢而沉重的跳动着。
咚、咚、咚……
缺血缺氧使得仅剩的力气也快耗尽,直到连心跳的感觉都在消失。
眼前的画面像被分割成无数个碎片,不断重组、旋转,眼皮越来越重,许璟发出了细若蚊喃的喘息,“沈彦……”
视野边缘的黑影正一点点吞噬着光亮,也同样吞噬了那个踉跄的身影。
这个背影……为什么会这么熟悉,许璟模模糊糊的想,到底是在哪见过呢。
他一定见过的。
这是许璟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第117章
“呼呼——”
凛冽的冰川风吹的头发凌乱, 山脚下的年轻男人眯了眯眼睛,抬头看向远处白皑皑的顶峰。
“你们好,我叫江平, 是负责这次登雅姆雪山的领队, 放心吧,跟紧我,保证让你们平平安安的回来。”
不远处传来的男声郝亮雄厚, 一行队伍紧接跟了上去。
男人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 背上了登山包。
为了避免与同行的人交流, 男人一直跟在最后,前期还算顺利, 四个小时后,男人看了眼海拔表,距离顶峰还有一千六百米的垂直距离, 但他已经开始出现轻微的高原反应了,这让他不得已放慢脚步。
半小时后,男人坐在位于海拔四千一百米的地方休息, 和前面江平带领的登山队拉开了一段距离。
服用两支葡萄糖后,高原反应缓和了不少, 男人起身正准备继续前行,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像是什么折断了。
男人神经骤然紧绷, 却发现声音越来越响, 最后变成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山峰传了过来。
——是雪崩!
男人当即扔掉重物往上坡跑去,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只见远处卷起漫天雪雾, 一股白色的洪流猛然袭来,速度快的令人窒息。
男人紧紧攀住离他最近的岩石,但雪流的速度太快,转眼间白色的巨浪已经扑到面前,像一堵高墙般压了下来,其中夹杂着的冰块和碎石刮过耳畔发出刺耳的撞击声,雪粉也随之灌入口鼻,呼吸变得异常困难。
无数雪块撞击着他的头部,男人坚持不住就要松手,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沉稳有力的手突然穿过风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抬头看去,在漫天风雪中,他依稀辨认出一个穿着黑色登山服的身影,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下,对方手心传来的温度格外清晰。
无数裹挟着坚硬物质的雪浪呼啸而过,男人能感觉到那只手在不停的颤抖,但握力丝毫未减。
然而气流越来越强,终究不是人力所能抗衡,两只紧紧相握的手被迫松开,男人被风浪裹挟着抛向高空,又撞向岩壁,不断翻滚、坠落,最终吞噬于无尽的白色之中。
长达十五分钟的雪崩过后,整座雪山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男人从一片冰冷的黑暗世界中醒了过来,紧密厚实的积雪将他的身体完全压住,胸腔、腹部、四肢都已经麻木,无尽的寒冷渗透骨髓,他的体温越来越低,严重缺氧致使他撑不了多久了。
濒死前,男人想起了很多事,开心的、恐惧的、痛苦的、迷茫的,但最终都成了遗憾。
意识即将散尽,男人却听到一阵微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呼喊,又像是风的声音,于是他集中最后的力气试图求救,但喉咙像被冰雪封住,只能发出几声细若蚊喃的呻吟。
心跳越来越沉重,气息也越来越微弱,男人不再挣扎,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然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有一束微弱的光线穿透雪层,强行打破他眼前的黑暗,男人觉得自己像是来到另一个世界,他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国王般屹立不倒。
男人拼了命的想看清那个人是谁,然而眼前的光影和耳边的声音都开始变的模糊而遥远,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沉,寒冷、疼痛、疲惫、麻木……所有感觉都在消失,最终眼前的世界坍塌成了碎片,世界里面的一切也随之蒸发。
身体的重量渐渐恢复,知觉也在一点一点的回归。
……
凌晨两点。
病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耳边传来仪器机械的滴答声,将许璟从混沌中拉回现实。
他想,他真的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像是真的死了一回。
喉咙干涩的像是被砂纸磨过,许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微微侧头后看到沈彦阖着眼眸靠在一旁,瞬间心安不少。
本想起来上厕所,结果刚翻身胸口就传来一阵要命的疼痛,许璟实在没忍住抽了抽气,沈彦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许璟也不挣扎了,沙哑道,“我想去趟厕所。”
“我抱你。”
说罢沈彦就要上手,被许璟止住。
“……不方便。”
他的羞耻心也还没低到能让沈彦替他把尿的程度,沈彦看了眼还有半瓶多的盐水,也就没坚持,扶着三步一喘气五步一停顿的许璟进了卫生间。
上完厕所后许璟留心看了眼镜子,差点被里面这个头发炸毛、嘴唇发白、眼窝泛青,连胡茬都有些扎眼的人吓一跳。
这是他?这居然是他?
同样是在病房待了几天,怎么沈彦还是那么帅,他看起来就像资深二次元死宅男在家连续导了半个月,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身体被掏空的肾虚感。
见许璟出来后神情有点不对劲,沈彦连忙问,“怎么了?”
许璟蔫蔫的躺回到了病床上,有气无力道,“我昏迷了几天?”
“三天。”
怎么才三天他就成这个死样子了,许璟忍不住叹了口气。
直到医生进来检查完说已经没事,好好养一养就能出院,沈彦悬了几天的心才终于落下,他坐到病床边上,道了声歉。
许璟一愣,才想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弄清楚,顿时把刚刚那点难以言喻的心思放置一旁,正色道,“我不接受。”
沈彦眼眸垂了下去,说,“我知道,但还是想跟你说一声。”又握住了许璟的手,将脸颊轻轻贴了上去,低声道,“我情愿受伤的是我。”
本来还想趁机威逼一把让沈彦把之前的事都交代了,可时隔多年,他依然还是那副一看见对方这样就没辙的软骨头。
“我的意思是,我不接受你的道歉,除非你愿意把之前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就原谅你。”
沉默半晌,沈彦问,“你真的很想知道么?”
许璟认真道,“我不想错过。”
沈彦一滞,点了点头,“好。”
原以为再提当年那些事的时候仍然会恨那个人恨的咬牙切齿,可实际上他却平静的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也许所有怨恨都在他亲手拔掉那根氧气管的瞬间,烟消云散。
而他如何在植物人醒来后被控制利用,如何被沈临之关在地下室长达半个月没见过外面的太阳,又如何以死相逼打消沈临之要带他去做洗脑手术的念头,如何看见顾若昭当着他的面砸碎了钟忆秋最后的信物,却只能忍气吞声。
这样的事太多,多到在那段时间内构成了他全部生活,也太过痛苦,痛苦到许璟的内心也像被撕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所听到的每个字都如刀割般在加深那道伤口。
难怪会患上这么严重的精神疾病,难怪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性格,他无法想象沈彦那段时间过的到底是怎么样的生活,可笑的是他居然还以为沈彦当初是心甘情愿留在美国。
“所以那趟飞机上的双皮奶...”
沈彦嗯了声,说,“是我。”
原来他当时的预感就是真的,只是他的内心不够坚定,如果当时能再坚定些,看的再仔细点,许璟想,或许他们之间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了。
“至于绑架你的人,只是因为当初我没有对他的公司施以援手。”沈彦自嘲一笑,说,“早知道会让你受伤,还不如当初帮他一把,几个亿的事而已。”
“……”许璟叹了声气,说,“我还以为你在美国抢他老婆了,让他这么恨你。”
沈彦嘴角抽了抽。
他的心理还没有变态到这个程度
“那最后怎么样了?”
“剩一口气,交给警察了。”
但其实实际情况比这惨烈的多,事后沈彦自己想想都觉得,那会他可能真是疯了。
许璟嗯了声,拍了拍病床上腾出来的空位置,说,“要上来么?”
这床虽然不小,但两个大男人一起睡还是有些费劲,沈彦上去后怕压着许璟,几乎半个身子都在外面。
许璟看到后啧了声,说,“有的人在家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跟我负距离接触,现在睡一张床还隔这么远,干嘛,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