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媛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个盒子,并依言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枚晶莹剔透、水头饱满的翡翠辣椒。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盛秉安:“这……这不是阿爷给你四叔的吗?”
宁老爷子最终还是将这三枚真辣椒给了盛秉安,算是对盛家的一种交代和补偿。
盛秉安看着她震惊的模样,温和地道:“老爷子是给了我,但我拿着,名不正言不顺。”
“我是盛家的后人没错,但论血脉渊源,比起你这个外孙女,终究隔了一层。”
宁媛迟疑:“可是……也不止我一个人流着盛家的血……”
盛秉安笑了笑,打断她的话——
“四叔也说了,宁家这一辈里,只有你和盛老夫人一样喜欢古董,还长得最像,性子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你刚好不是在宁家长大的,对宁家没有那些盘根错节的牵绊和顾虑,由你来保管这份东西,最为稳当,它们在你手里,比在我手里更合适。”
宁媛沉默了。
她纤细的手指轻抚摸过那只断玉镯子改的翡翠辣椒。
像抚着一段几十年前旧时光里的爱恨情仇与因果。
良久,宁媛抬起眸,目光清亮地看着盛秉安:“既然秉安哥和四叔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不过,这批东西,我暂时不会去瑞士打开。”
“或许等几十年后,时机成熟,我会把它们捐回内地博物馆。”
现在内地更需要集中力量搞经济建设,就让这些瑰宝暂时寄居海外吧。
盛秉安淡淡地点头:“东西给你了,怎么处置是你的事。”
宁媛合上盒子,对着他笑了笑,真诚而坦然:“那就谢谢秉安哥了,也祝你在美国能开始新的生活,一切顺利。”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听说,曼菲姐也要去美国。”
提到宁曼菲,盛秉安的眼神明显晃动了一下,变得有些复杂难言。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在这里不光见到宁媛和“周焰”。
还见到了……
宁曼菲。
她在房间里站着,没有再穿华服戴华丽的首饰,脸上也卸了浓妆,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他。
身影单薄,就像十几年前那样,穿着简单白色的长裙,长发随意地垂落。
宁家女儿生得都不差,她保养得好,清汤寡水的打扮反而更合适。
他看着她,时光刹那倒流。
恍惚间,又像回到了少年时……
港府最顶尖私立贵族学校里,他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那些穿着贵族校服的富家子弟,嘲弄他是低贱的拖油瓶,靠着妈妈卖色相,才有机会读书。
他们时常把他压在垃圾桶边,拳脚相加,言语侮辱。
这些屈辱和疼痛,早已不是第一次。
从中一到中三,从12岁到15岁,他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时常被他们堵住,塞进垃圾桶,拳打脚踢。
反抗只会招致更凶狠的报复。
他只能咬紧牙关,麻木地承受着,将所有的恨意和不甘深深埋藏在心底,免得让妈咪的处境更艰难。
就在他以为这次也会像往常一样,在遍体鳞伤和无尽的羞辱中结束时,
一道张扬的身影冲了进来!
宁曼菲穿着学校的贵族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嚼着口香糖,像只骄傲的白天鹅。
她一把将手里的书包狠狠砸向那个揪着他头发的男生!
十七岁的少女,叉着腰,声音尖利训斥——
“怎么敢?你们怎么敢对宁家的人动手?!是不是想死?!”
那些富家子弟哪里敢得罪宁家这个刁蛮任性却备受宠爱的二小姐?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浑身酸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渗着血丝。
她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间带着不耐地把他拽起来——
“有无搞错?你好歹也姓宁,顶着我弟弟的名头挨打?我不要面子啊?以后谁敢再动你,就报我的名字!”
那是第一次,有人在他被欺凌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他。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蛮横的、不讲道理的庇护。
从那天起,他不知不觉成了她的跟班。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拖油瓶,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宁二小姐罩着的人。
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张扬地生活,看着她被众星捧月。
像一束微弱的光,庇护了他阴暗晦涩的少年时光。
他十六岁那年,生了重病的母亲带着她引荐见了四叔。
四叔窥见了他眼底深处潜藏的、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的野心和不甘,开始教他道家拳法和咏春拳。
他不再需要躲在宁曼菲的身后寻求庇护,他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
他跟着四叔身边的师傅学了道家拳法和咏春,才再也不怕人打自己。
但……
身体上的强大,也滋生了内心的欲望。
他开始不满足于只做她的跟班。
在宁曼菲上大一那年的圣诞,那个喧嚣浮华的华丽夜晚,
他僭越了那条界线,爬上了高贵宁家二小姐的床。
她没有拒绝他……
只是睁着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骄纵和漫不经心的漂亮眼眸,环住了他这个‘弟弟’的脖子。
她十九岁,他十七岁。
他们都是彼此的第一次。
空气中弥漫着青春荷尔蒙与禁忌背德交织的、令人晕眩的刺激感。
他以为,占有了她的身体,就能永远拥有她。
他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他可以永远守在她身边。
他们在家族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一次次品尝禁果,像情侣一样做一切甜蜜的事情。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他们的秘密关系,终究还是被宁正坤发现了。
他至今仍记得宁正坤那双看似温和,实则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冰冷失望。
母亲临终前的哀求,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宁正坤将他送走的最好理由。
他被迅速安排好了去美国的手续。
而宁曼菲也会按照家族安排,毕业就要嫁到英国去。
她来和自己提分手,语气平静,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
他才明白,宁家的女儿,不是自己睡过就能得到的。
他永远是宁家上不了台面的养子,是靠母亲的“情分”“色相”才得以生存的寄生虫。
母亲也死了。
在偌大的宁家,他再也没有了任何可以被称为“依靠”和“牵挂”的东西。
他才真的明白四叔说的,没有权力和能力,就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一切,
会任人摆布!
他想要的一切,都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力量而被剥夺。
那就自己去挣!
既然光明的路走不通,那他就走黑暗的路!
他彻底抛弃了温顺和隐忍。
在美国借助四叔的力量,一头扎进了最危险、最能快速积累财富和势力的行当——贩卖军火。
宁家那么多贸易,刚好拿来当挡箭牌。
他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夺取那些他曾经渴望却得不到的东西。
用尽一切手段,只为了能站在更高的地方。
向宁曼菲,向所有人证明,再卑贱,他也能比他们强!
……
而几个月前的那一天,四叔的铺子里。
宁曼菲站在他面前,卸下了所有骄傲和伪装。
他看着这个他少年时爱过、恨过、也曾疯狂渴望过的女人。
她泪眼婆娑地告诉他……
当年她是为了保护他,才嫁到了国外,否则宁正坤便会把他赶出宁家。
她巴巴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祈求和委屈。
盛秉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像明镜一样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