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妈妈既然进来了,就充当一个喇叭吧,带着产妇适应一下节奏。
阮盛意紧张点头。
她听着助产士的指挥,握着萧温妤的手不敢看另一边的惨状,只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在她面色苍白到几乎快要晕过去时试着塞被允许的饮料给她。
可女人哪里有力气再偏头来迎她。
阮盛意便含了一大口能量饮料,趁着放松的间隙小心翼翼地喂给萧温妤,看着女人的脸上出现些许的红润,轻轻松了一口气。
医生说这是产房里常发生的景象,因为很多时候连咬吸管的力气都是没有的,就有很多的另一半凑过来是这样这样喂一些吃的喝的。
毕竟大家都是女孩子,都知道在这个过程里会有多么多么的疲惫费事儿。
阮盛意便一手握着能量饮料,另一手拿着擦汗的布子,蹲在床边,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个苍白到了极致的女人,心底忍不住反复呢喃着
求求你了,一定要顺利。
求求你了,一定要顺利。
求求你了,一定要顺利!!
以至于属于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响起来时,她还有些恍然,给萧温妤擦汗的手顿了顿,那颗眼珠子竟比打了影响反应的麻醉的萧温妤还要迟缓,转了半圈,才看到那个蹬着两条腿嗷嗷哭的小崽子。
萧温妤偏头看着正在被擦胎脂的孩子,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她可真小啊。
阮盛意敛回目光,轻声道:六斤四,不小了。擦汗的手不停,甚至拿手背贴上来,萧温妤,你冷不冷?
我不知道萧温妤扭回眼神,木然道:麻药劲儿真的很靠谱,我好困啊。
这吓了阮盛意一大跳,你先不能睡!医生还没说你能睡,你医生!
护士抱着孩子过来,贴在萧温妤的脸侧,笑着说:让她睡吧,让她们都睡吧,接下来不太需要她来参与了,放心,有检测仪呢。
阮老板这才放松下来,看着那个躺在萧温妤脑袋旁边,被裹着只剩两条胳膊的小家伙,胳膊扭了扭转了转,竟然握住了来自母亲的一缕碎发。
小家伙那双漂亮的眼睛忽而满足地笑了,握着这一缕碎发,无声的笑着,试图蹬腿伸手却无力,只能静静地躺在这里。
她对世界的探索,自此刻伊始。
阮盛意看着她,忍不住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碰着这家伙的脸。
好丑。
怎么半点没有继承她亲妈。
*
萧温妤偏头看着正抱着奶瓶十分努力地喝奶的小家伙,又好笑地看着那个坐老远一副嫌弃模样的女人。
可惜她现在没力气,不然一定要狠狠踹这家伙一脚。
是谁之前还那么期待,现在却一副嫌弃到死的模样啊!
萧温妤虚弱道:你过来嘛,为什么坐那么远?
她好小啊。阮盛意低声道,也只敢挪过来一点点。
感觉,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碎掉。
而是,怎么丑兮兮的,她都不想碰了。
脑袋忽然被敲了一下,萧言月极爽朗地大笑,因为她嫌小家伙丑。
我看看,我的宝贝喝奶粉喝的怎么样啊。回奶的决定我就自作主张帮你做了啊,咱家不缺钱,就喝奶粉。
赵雯坐在床尾的小沙发上,闻言轻轻一笑。
温睦和谐也不过如此。
不过,一想到家里接下来会有三个萧言月这样鬼性格的人赵雯揉了揉额角,颇有些无奈。
希望这孩子能长出些不一样的性格吧。
萧言月乐呵呵地说:小老板,我跟你讲哦,你老婆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你继续嫌弃吧。
阮盛意脸色亮了些,小心翼翼地坐过来,碰了碰这个眼睛都不愿意睁一下的小菜头,真的吗?以后可以变好看吗?
萧言月:一天一个样,基本上到满月就漂亮了。
阮盛意:那就好那就好。
萧温妤微愠:你们要不要当着我的面这样讲?我还醒着呢!
萧言月乐,嗯嗯嗯,那你们待着吧,我和赵老师回去做饭了。想吃什么?想吃什么都能吃,一会儿发过来。
对了,出生证明我办好了,放包里了。你们两个人能这样坐半天也没人寻思着给我们小家伙上个证明,真是有够可以的。
阮盛意微怔,她还真不知道这些后续安排,待二人走后,她翻包找出来那个绿色的大本本。
这就是人之为人,存在于世的证据吗?
萧温妤温柔开口:阮老板,你翻开看看好不好?
阮盛意回眸,女人正含笑看她,微微按了眸光,似鼓励。
她翻开本子,忍不住先笑了笑,咱家一个摩羯,一个双鱼,现在又一个白羊,以后要闹翻天了啊。
目光落在姓名那一栏,却是让人呆滞。
那里记录的并不是她们叫了好几个月的安琪,而是另一个名字。
希羽。
萧希羽。
阮盛意忍不住抚着那微微下压的字,咬着唇。
恰好,萧温妤过来牵过她的衣服,温声道:我想,阮清妈妈给你换个名字,还有一个深意。
阮盛意侧目看她。
萧温妤温笑,安安是属于她的,但盛意是属于你自己的满满人生。她希望你的人生光明而灿烂,充满数不尽的温柔与盛放。
女人的眸中已经晕开了泪痕。
萧温妤:所以啊,安琪是属于我们的,但希羽是属于她自己人生的称呼。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她软了眸光,伸手又指着那个包,你紧张了这么久,还没仔细看过那个包吧?打开看看。
包里,正静静躺着一只堪称重生的粉兔子,塞了很多的棉花,其上丑兮兮的补丁针脚尽数被拆掉,换上了极漂亮的针纹,静静地躺在包底。
和一句生日快乐一起,出现在了她终于获得重启的人生里。
阮盛意凑过来,一下一下地碰着她的唇,并不深吻,只是吻去了额角的虚汗,柔声道:那我还欠萧老板一个盛大的生日礼物。
萧温妤笑着看她,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可以吗?
太轻了。阮盛意轻声说,抬手按上她的唇,先不要许愿,先留着。
姐姐,先留着。
怀中小姑娘不知是看懂了这流转的氛围,还是自己觉得得趣,咯咯地笑起来,随手便牵住了两缕头发向一起并。
萧温妤垂眸看她,又看着那个靠在一旁的人,笑了笑。
好,先留着,我们来日方长。
*三年后*
火葬早已普及的如今,在一些小地方,没有太多人管的小地方,还会保留一些死后天地为盖的旧日想法,寻一处山头就是最终的归宿。
这也给一些人的追思留下了余地。
阮盛意将希羽抱在怀中,幼孩在她肩头四处张望,似乎也对这个新奇而又诡异的地方生出了许多的好奇。
她没有见过这么光秃秃的山,泛着暗沉黄色的天空阴恻恻,一起的两个大人都静悄悄,她也不敢发出声音,只敢默默抱紧阮盛意的脖颈,整个人都软进她的怀里。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阿妈似乎有些紧张,就像她打碎了杯子后等待妈妈回家那段时间一样的紧张。
蓦地,阮盛意轻声问:是这里吗?
走在前面的人点头,沈家阿婆给的地址就是这里诶,那是?
她们的目的地前,一身休闲装的女孩子方才放下一束花,又鞠了一躬,看向她们,微微一笑。
是沈明愿。
沈明愿也注意到了她们,向她们走了两步,点头致意。
你们居然在沙城也有亲人吗?
萧温妤笑,是啊,毕竟是沙城走出去的,你这是?
沈明愿看了眼身后的墓碑,道:妈妈说,这是我的姨姨,小时候特别疼爱我,就是过世很早,让我每年都来祭拜着。
萧温妤:所以你会从北市回来祭拜吗?
那倒也没有,不过,现在就在沙城工作了,就过来祭拜了。我先走了?
阮盛意清泠泠道:再会。
沈明愿看着她,良久,点点头,再会,两位姐姐。
她们带着早已被深埋的沉默,擦肩而过。
这里是沈家发了善心,给沈明愿留下的退路与选择,让她未来有一天知道了真相后,最起码,可以来这里祭拜一个衣冠冢,而不是遗恨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