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已经分散在各处管道的阀门处，试图用关闭阀门的方式阻挡黑血上涌。先前躲藏在宫殿深处的乐师，劳工与奴隶都被黑血污染，它们的身体顺流而下，裂解时沉默如同冰块融化。
“雪姬大人，您需要去侧方——”
一艘飞行器在雪姬身后失灵，爆炸开的黑色如同锁链飞驰，撞落卫兵。爆炸的气浪让雪姬不再灵活的翅膀猛地倾斜，她不得不降落在附近的飞行器上，在黑血追踪着她的气息到来之前再度跃起，依靠卫兵避开危险。
一连串的爆炸声摧毁了视野内的全部飞行器。卫兵们毫无防备，任由丧失飞行能力的同伴坠落消失。
回头望向逐步盘踞宫殿的黑色，雪姬命令道：
“这是黑菌病。全体撤离污染区域。准备净化。”
听到命令的卫兵都兴奋地聚集过来：
“从哪里开始？！”
另一些担忧吼道：
“我们没有足够的虫蜜！”
雪姬只是指向了决斗场。明白了她的旨意的卫兵哑口无言。
待他们领命离开，她继续前行，穿过黑白交错，格外令人头晕目眩的宫殿，直到望见穆方索尼的队伍。
黑血犹如一只巨大的手掌，轻轻托起那位身怀卵鞘的孕母。有两粒金色光点围绕着孕母徘徊，是那对忠诚却不明情况的金翼卡哈斯曼卫兵。显然穆方索尼对奥黛尔展示了一些不该有的兴趣。
正中雪姬的预料。
“你终于来了，雪姬。”
穆方索尼慵懒地抬了一下手，示意自己现在仍然胜券在握，无须忧虑：
“我只是想把孕母从肮脏血液里救出来。这两名卫兵却对我不敬。你认为该怎么惩罚他们？”
“阁下请勿忧虑。”
她悄声提醒穆方索尼：
“孕母不值得让您置身污秽之地。请您暂且回到罗衣为您设计的专属座驾上，观赏卫兵为您赢得玻璃宫。”
穆方索尼的另一只头颅像是勋章一样在他面前来回摇晃。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只是远处的宫墙再度被血流压塌，让他翅膀一抖，眼珠转为惊慌的浅色。
“护送阁下前往罗衣的工厂。”
雪姬命令道。
待到穆方索尼离远，雪姬对两名卡哈斯曼卫兵示意。他们这才傲慢地让周围的蝴蝶都退远。
“凭什么？”
泡泡一边发问，一边极其快速地扭动躲到了辉光后面。
“你们最好闭上眼睛。”
两名卡哈斯曼卫兵同时说道。
从他们体表发出的光线让昏暗黑血的表面产生破裂痕迹。这种燃烧虫蜜产生的金光既不摇曳，也不闪烁，而是像流动的熔岩一般分解卫兵的形态，在空中铸造出一层耀眼夺目的光圈。被空气传达到蝴蝶卫兵眼前的热量伴随着黑血蒸发的剧烈鱼腥味，在场众人都因为畏惧而退缩。
形体即将消融的卫兵对雪姬点头道别。
“我们会将暴风地易主的情报传递给将军。请暂时照顾两位孕母，等待将军到来。”
卫兵消失于无形。光圈拖拽着千丝万缕光线下坠，轻轻落在黑发孕母的头顶。光线由此在她体内扎根，穿梭汇入她的腹部。在利刃般闪耀的光线囚笼中，她睁开眼睛，无意识地打量着脚下的黑血瀑布。
淹没无数生命的漆黑液体从她脚下退却，浑厚支流萎缩成为枯爪，而后化为无害的清水。
蝴蝶卫兵不约而同哦了一声。
她的黑色瞳孔逐渐成型。头顶的光圈稳定成为一顶冠冕。余温未消的饰物让她浑身散发热气，体表凝固的黑血一块一块脱落。
雪姬注意到那双黑眸重新回来，这才放心靠近奥黛尔，伸手稳定她的意识。
但是，有一处黑血痕迹仍然蠕动至奥黛尔的脖颈处，水蛭一般温柔又不怀好意地收紧。
“奥黛尔，注意他还在……”
雪姬知道已经迟了。
也许奥黛尔仍然忽略了部分异己的存在，也许基因缺陷终究无法根除。
黑色的血痕在被烧焦的前一刻膨胀成为触须，横向割开了奥黛尔的喉咙。
冠冕的光芒在此刻熄灭。黑血疯狂从她的伤口里逃离，像无数条软体生物逃离巢穴。奥黛尔伸手触摸伤口，无辜地望向雪姬，身体瘫软下去。
“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雪姬怀抱奥黛尔，试图唤醒她，而她毫无反应，瞳孔扩散。所有关于她的可能性纷纷断裂，未来开始变成一团死结。
蝴蝶们的尖叫声没能突破雪姬的脑内屏障。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声音通过奥黛尔的意识传达给雪姬。那是门罗得意的宣告：
她无法离开我。
第245章
“这个世界上还剩下没有被那些自称卡哈斯曼人的种族侵占的地方吗……在大拓张之前的地名都去哪了？还有那些种族，那些适合生存的星球……是的，是的，你也看见光了吗？那是卡哈斯曼人的新女王诞生的前兆。大家都在逃离。向着更深处，更远处的星系逃开，变成一坨被星空撕碎的灰烬。但什么时候我们能停止逃离……一切都在梦中漂浮。这就是事实。他们的梦境就在我们身后，而且必定会继续寻找所有人。……无法逃离……永远……无法……”
通讯频道里的紧急新闻被连续不断的雨水声音模糊，那些被反复提及的遥远地名变成了雨水里的微小尘埃，一口气便能吹散。
花园的主人仰躺在自己养殖缸前，将手中的食物掰成一块一块，逗弄生活在缸内的宠物。
食物碎屑从天而降，声音惊动了在沙土下藏匿的族群。
经过漫长而谨慎的侦查过后，巢穴的瞭望洞被打开，一队哨兵循着气味发现了食物，迅速围绕这一块天赐之物进行分析。它们的动作协调有序。花白的头部显示了这是一支年龄较长的族群。
生活在饲养缸另一端的族群也派出了哨兵。两方的信息素抢先交汇，互不相让。争端在持续几天的搬运食物过程中恶化成为战争。哨兵在半路设下埋伏，等到敌方经过时跳出来啃咬对方的脖颈，喷射毒液。双方的鲜血很快撒遍地面。
战争引起的震动传遍地面土壤，一路传达至巢穴的深处。两个族群誓死效忠的女王都开始分泌信息素，指挥更加强壮凶狠的卫兵倾巢而出杀戮敌人。食物被加速消耗，尸骸遍地，养殖缸内部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沙土的翻动声音与穿刺声音不绝于耳。
给予食物的人最终伸手，挖开了其中一方的巢穴。凶悍的卫兵啃咬这只白净修长的手掌，却无力抵抗巢穴的倾覆事实。
另一支族群大肆进攻，咬死敌人，吞吃幼年个体，直到女王的巢室。
那只主导战局的手仿佛是出于怜悯，捧起身体柔弱，丰满多汁的女王，带她离开养殖缸。
养殖缸的附近有一张悬浮桌，一台色彩斑斓的吊灯。桌面上的酒杯在冒着烟，只剩半杯的饮料似一块破碎镜面，映出了主人在彩色灯光下的空虚脸庞。
女王的身体被挤压后渗出粘稠内脏汁液，径直滴入酒杯。
主人举杯畅饮，回到饲养缸前，将女王的躯壳送还给还在迷茫的卫兵群。
被酒精与化学物质激活的神经促使主人发出愉快悠长的叹气声。这随意发出的声音仿佛无形命令，惊动了宠物。
发现女王已经死亡，这支族群立刻开始自杀。强壮的卫兵杀死哨兵，哨兵碾碎幼年个体，将刚才在战争中小心翼翼保护的食物碎渣涂抹上强烈信息素。
一直在上方关注这一切的眼睛愉快地眯起来，转向了别处。台灯的光圈也熄灭了。
时间流逝在宁静的空间里如沙漏破裂，不漏痕迹。通讯频道上的外来声音重复了好几次，最终变成了几声猛烈撞击声响，主人才给予了一个富有个人特色的回应。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从我的家门前滚开。或者留下来当我的门铃。”
通讯频道上的客人大喊道：
“我只是来给一个退休的人送预定商品的！……呃，这里有你预定的顶级蜂蜜炫彩糖珠和蜂巢浆！看看这个蜂蜜的质感！要是无人认领，我就——”
停泊在模拟自然场景里的飞行器终于展开入口。
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来客迅速钻进飞行器里，像蝴蝶卫兵那样大声咒骂这里的天气和荒蛮环境。
“能在这里生活的生物肯定都是些原始人。”
“这里是一处大型自然模拟区域。是一位名叫曼西亚的资助者为仅剩的人类后裔设计的。也就是说，这里是他们的自然栖息地。而你这样长翅膀的客人，”
飞行器的主人依然坐在灯光鲜亮的角落里，手持酒杯，不以为然：
“才是不受欢迎的入侵者。有趣的反转，对不对？”
访客来不及抖去自己翅膀上的雨珠，直接来到了飞行器的主人面前，用端正姿态接受审视。长途旅行与不适应的环境显然令他有些疲惫，引擎过载的沙沙声正在从抖动，潮湿的胸膛里传出来，像是繁殖期过去后光芒流散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