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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娜无法正视这一幕。即便幼虫正在以嘲讽的姿态,帮助他清晰望见玻璃宫上无休无止斗争的黑血与光束。
  趁此时做点什么。他命令自己思考,抵抗幼虫的影响,像一个出色的员工那样思考。
  对了。雪姬与诺曼有过勾结。她一定会让诺曼拿到真正的奥黛尔的头颅。
  至于这项任务会落在谁的手中,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完成……
  瓦娜有了灵感。他快速检查自己的飞行器,根据一艘擅自离开暴风地的小艇追查到了一个从未被自己在意过的随从。因为这个随从沉默寡言,且毫无族人助力,谁也不会留意到他在混乱中悄悄遁走。
  追查到此,瓦娜不再犹豫,吩咐卫兵为自己准备飞行器:
  “我要亲自追回奥黛尔。现在!”
  卡哈斯曼卫兵没有回应。他们原地伫立,冷若冰柱。
  幼虫的冷淡声音彻底撕裂了瓦娜向来冷静,服从的态度:
  “瓦娜,学会服从。不然你会学到教训。”
  瓦娜只是思索了一下,决然答道:
  “我学不会服从一个无能幼儿。”
  他离去之前,卫兵曾试图挽留。但是瓦娜坚决拒绝。
  “告诉将军,我会回到夏堡。在追回奥黛尔之后。”
  他驾驶自己的飞行器离开母舰,一路记录叛徒逃跑的踪迹。正在此时,辉光留下的录音准时响起:
  “瓦娜大人。请放心,我并没有背叛您,只是护送奥黛尔离开而已。她是人类,应该见到自己的同类。就像我最终也会回到莹冢,以此赎罪。请您回到母舰,告诉其他人,一切责任在我。”
  瓦娜掐断了录音。
  飞行器悬停在原地,动荡不已的舷窗上映出了暴风地的耀眼日出景色。母舰的倒影依然像一块污渍,停留在瓦娜的眼角。幼虫的声音在他的心里反复撕扯出缺口。
  他垂下手,在手环的重压下选择了继续追踪。
  飞行器再度起航。舷窗避开母舰,瓦娜却依然被强烈光线笼罩。
  他低头,发现光线是从自己的手环里发出的。并且热量正在烧灼他的皮肤。
  意识到现在的残酷光芒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瓦娜愕然,然后醒悟了即将发生的事实。
  他缓缓转向母舰的方向。即便现在已经看不见它,也无法得知暴风地的状况,瓦娜的视野里依然虚构出了一个高不可攀,威风凛凛的形象。
  “您不该这样怀疑我的……我是您身边最忠诚的……”
  他在毁灭到来之前喃喃道。
  飞行器开始燃烧,吞没瓦娜的意识时,只有母舰上的幼虫看在眼里。
  辉光讲述的故事也就到此结束。
  听到这里的诺曼尽管已经猜到了事实如何,也避免不了咬牙切齿:
  “……你的意思是——你把奥黛尔直接带过来了?”
  “只有她的脑袋。”
  “她的脑袋才是最危险的东西!”
  诺曼双手插进头发里,眼睛一转,从整个故事里看出了不同寻常的部分。
  笑意慢慢爬上诺曼的嘴角。
  他转向辉光,像是剖析对方一样,瞪着这只长途跋涉而来却保守了最关键的秘密的信使:
  “啊。是我疏忽了。你是谁?别扯谎了。你的脑袋里就住着那只阴险的幼虫,像个被蛀空的腐烂水果。对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诺曼一挥手,辉光驾驶的小艇就自动迫降在近处,将花花草草砸成一片稀泥。紧接着就是机械连同引擎一并被扭曲,只剩下冷冻舱顺利滑了出来,被诺曼接住。
  冷冻舱里的黑色影子动了动。
  辉光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是对诺曼眨眼。
  纯粹,不起波澜的蓝色眼眸揭示了答案。在眨眼的这一瞬间里,幼虫的高傲仪态已经被这具身躯完美传达:
  “控制好你可笑的被害妄想症状。顾问。我送母亲到达这里,纯粹只是为了满足她的愿望。我和她是一体的。作为交换,她的一部分也会永远留在我的身体里。现在我们达到了平衡。”
  第250章
  奥黛尔蛰伏在混沌,舒适的潜意识里,关注着外界发生的一切。
  在一部分视野里,她看见暴风地的狂怒乱流里光芒有冉冉升起。将军赢得了战斗。他的气势依旧凌厉逼人,像一架永远不会疲惫停顿的机器。
  幼虫在母舰里迎接战斗归来的父亲。黑翅插入如同霜雪披垂而下的金发,稚嫩的鸣叫声引发了藏在蓝眸深处的波澜。
  他受到的致命伤痕已经被黑血侵入,无可挽救。幼虫认真观察着父亲的断翅,对他展开自己平滑完美的翅膀。像是母亲的黑发,光芒在它的表面增添光彩,折射出幽深的蓝紫色。
  将军用曾经对待它的母亲的姿势,将幼虫拥入怀中安抚。令人垂涎的血液气味吸引幼虫主动寻找,舔舐着父亲伤口淌出的血液,发出满足的声音。
  饱餐过后的幼虫开始学习,吸收停驻在此的意识,让自己具备驾驶母舰回归母巢的能力。
  “你的母亲让你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奇迹。”
  将军对怀中的幼虫说道:
  “未来的女王。你会主宰一切可能性。”
  幼虫的贪婪吸食声音让尚在梦中的奥黛尔如临深渊。
  她在无限下坠的恐惧感里绷紧身体,双手伸向自己的腹部——
  那里什么也没有。
  事情不对劲。
  她得仔细回忆,自己身处何处,而卵鞘又在哪里……
  无穷无尽的下坠梦魇被风吹花丛的沙沙声音惊扰。
  一旦意识到自己身处平静环境里,而且有热量正在皮肤上舞蹈,冷酷的梦魇就结束了。她一鼓作气睁开眼睛,从朦胧的黑暗里一下子跳入阳光明媚的现实。
  草叶和鲜红花朵像是凶猛流水一般,朝着她涌来,几乎将她淹没。叶片与花瓣刮擦娇嫩皮肤,甚至让她产生细微的痛感。
  甚至连这种痛感也非常……可疑。
  奥黛尔慢慢地举起双手。纤细手指为她挡住刺眼的阳光。皮肤上没有疤痕,没有一点瑕疵。什么也没有。
  视线拉远,她看见了一片曾经出现在她的记忆里的草地。脚下的温热土壤细腻且蓬松,野花像是凭空举起的手掌,不住地拍打,挥舞,吸引着她的注意。
  她站起来,原地转了几圈,随机选择一个方向前进。
  现在她的身体比例恰到好处,四周环境舒适,无论她走多远,都不会感到疲惫或是不适。但她始终没有习惯自己的新躯体。
  这具身体是假的。
  这里是假的。
  她坚持这么认为。
  地面在缓缓起伏,暗中跟随着她的呼吸频率调整弧度。花丛也在扰乱她的视线,让她原地转圈。意识到自己被这片草原戏耍,她气恼地踢了一脚路过的花丛——
  被掀飞的花瓣的气味起先香甜,然后慢慢地转为苦味。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奥黛尔吓了一跳,迅速转身,敌意地对待忽然出现的生物。
  对方和她差不多高,既没有翅膀,鳞片,甲壳,也没有花哨的斑纹或是羽毛。她观察对方的平淡脸庞和行走姿势,不禁怀疑这是否是自己的同类……
  对方对她视若无睹,径直在被踢坏的花丛前坐下,将它干净利落地连根拔起,然后将土坑掩埋平整。
  “我叫奥黛尔。”
  她迟疑了一会,对着陌生生物的背影说道。
  没有得到回应,她又用不同的语言重复这句话。直到她用到某种语言,对方才忽然停下了动作,呆坐在原地。
  “你……是我的同类吗?”
  奥黛尔大胆地靠近了一些,盯着对方紧攥花束的那只手。一阵异样的痉挛操控了那些手指。
  她得到的依然只有沉默。
  迎着微风,对方站起来,坚定地离开。
  她感到被忽视的愤怒,探出身去就抓住了对方的肩膀。
  和抓住了一堆死肉一样,对方晃了晃,就这样顺着她的方向瘫倒在地。
  她与对方纯白的眼珠对视。那两只如同石子的眼珠震颤片刻后,就彻底化为了水样的液体物质,从眼眶里流淌出来。有几滴淌到了她的掌心,温热的,像是眼泪。
  奥黛尔茫然地面对这具沉重无用的尸体。花草贪恋尸体的残余温度,根茎与叶片纷纷爬上皮肤,分泌出的红色汁液慢慢渗入身躯,如同血液淌入土壤深处。
  看着完全被花束掩盖后自然消解的尸体,她内心一颤,闭上眼睛,意识抽离了几秒钟。
  在寂静,孤独的宇宙的某个角落里,她以幼虫的形式存在,与光芒和温度同在。
  做出选择。
  幼虫在低吟,声音主宰着虫群的律动。它正在前往一个宏大,落寞的神圣之地。
  等到她睁开眼睛,四周环境仍然平和宜人,平淡如旧。草地上只留下了一个人影轮廓。蓬勃生长的花丛又开始随风舞动,地面的跳动频率与她心脏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