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有关贺青冥行事作风讨论,他到底是不是魔头?又是否有侠的目的?他的行动过程中,是否存在行为不当,手段过激问题?侠者的行为尺度又在哪里?到底什么是魔头,什么是正义之士?
第四,贺青冥的功过该如何计算?他对武林的功绩体现在哪些方面,又有何种影响?他的过错又是什么?或者说他是否真如十几年来众人口中所说有那么多过错?还是说平白受了太多不应该的是非难诬陷?
第五,贺青冥的私人感情。如果说他同贺夫人的婚姻只是有名无实,那么所谓“父母之约,媒妁之言”是否有存在的必要?什么才是婚姻,才是爱情?他同徒弟柳无咎的暧昧传闻是真是假?如果是真,贺青冥作为师长,是否存在行为不当之处?两个同性之间,又是否存在真正的类似男女之情的爱情?
……
总而言之,人们忽然发现这个人身上满是矛盾谜团。议论激烈,几次中止,季云亭一度旧疾发作,近来不得不闭关休养。
不过,第二次议论毕竟给武林带来了新风貌,改变了很多陈规旧习,比如放宽出身限制、规范侠客行为、规避党同伐异、提高私德标准等等。其中,关乎私德一项,着重强调不得与十八岁及以下少年男女接触过密,哪怕是无意为之,各派师徒年龄差不得少于四十岁。这一条后来招致很多人反对,很多人在三四十岁甚至四五十岁方才在江湖上成名立足,若要按这个标准,只怕他们这辈子直到入土也无法收什么徒弟了。于是之后便改成了师徒相差三十岁。
为此,青城山掌门李霁风被人狠狠批评了一顿,因为他和他的徒弟法真相差不过八岁,比贺青冥、柳无咎二人的年龄差还小,又一向关系亲近感情深厚,逼的他赶紧同水佩青表白,表示自己是清白的,不能一杆子打死认为世上所有师徒关系都会演变成情人关系。
第249章
陌生人哼笑一声, 道:“不错,青冥剑主二十岁成名,像他这种例子毕竟是极少数。”
疤头刀客道:“诶, 这个, 也不是说就是说青冥剑主啦, 其实像师徒这种事情,古往今来也不是头一回了。当年洛英洛掌门也曾被议论,不过她是八大剑派掌门又是女师, 所以没什么人觉得哪里不对。反正大家都是男人嘛,巴不得自己碰上一个漂亮能干又痴情的师父。”
陌生人忽道:“青冥剑主不也是一样么?”
疤头刀客顿时涨红了脸, 结结巴巴道:“诶, 那,那不一样啦!”
陌生人道:“怎么不一样?”
“青冥剑主是男人呐!而且, 而且他, 男人怎么能说漂亮?”
陌生人却道:“他不漂亮么?”
疤头刀客道:“那哪知道啊又不认识!不过, 我曾见过有人供奉青冥剑主的塑像,我这还有张图呢, 你看!”
陌生人一看, 沉默了片刻。
画上的“贺青冥”是一位怒目金刚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还有将军肚!贺青冥失踪之前已经很衰弱、清瘦,腰带几乎不足一握,怎么可能有将军肚?
疤头刀客嘻嘻笑了两声,道:“这可是我找人淘回来的, 说是能广生财运、驱邪避鬼!不过,可不能给它摆在小孩屋里。”
陌生人道:“为什么?”
疤头刀客顺口道:“因为青冥剑主能止小儿夜啼啊!”
陌生人又是一顿。
贺青冥那么喜欢孩子,要知道了一定非常难过。
陌生人见他拿着那张画像喜气洋洋,好像自己马上便能财源广进福星高照。他道:“你确定青冥剑主真长这样?”
疤头刀客一拍大腿道:“男人就该长这样!青冥剑主多男人呐!这么男人的男人肯定长这样!”
陌生人又又又沉默了。
疤头刀客跟他聊了这么一通,看他似乎顺眼多了, 好心道:“小兄弟,看你这样子,是冲着青冥剑来的吧,听我一句劝,别去找什么青冥剑了,现在黑白两道吵的吵闹的闹,不少人虎视眈眈都想抢剑,江湖怕是又要变天,你一个人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也抢不过一堆人啊!更何况,魔剑销声匿迹多日,这次只怕也要回来了。”
“魔剑?”
“就是青冥剑主的弟子柳无咎,两年前青冥剑主身故,柳无咎与贺小盟主决裂,离开了子午盟,后来他在江湖上行侠游历,颇有声名,一把剑使得千变万化,如入神魔之境,便有了这么个名号。”
陌生人道:“……这我却不知道了。”
“嗐,小兄弟你不知道的可多着呢,不过魔剑这两年的确行踪莫测,人人都说他和青冥剑主有点那个什么,就连大贤议也明里暗里拿他俩关系说事,不过我是不信的,他们两个大男人,又都是一等一的剑客豪杰,怎么可能搞那个呢?只有娘了吧唧的男人才搞那个。那些传闻一定是各大门派的小人为了污蔑他们这样说的!”
陌生人道:“却也未必。”
疤头刀客不乐意了:“诶?诶!小兄弟,你这……”
“雨停了。”
陌生人站了起来,喃喃道。
疤头刀客顿时愣住了,雨是停了,可天边仍有一道闪电掠过。
闪电照亮了陌生人斗笠下的脸,却见黑夜里仿佛亮起一抹皎白的釉色,那人年纪还很轻,两鬓却已近微微灰白,双目神飞之余,略显一丝孤寂冷峻,而其丰神俊朗、形貌昳丽,一眼望去,几乎叫人窒息,又好似霎时失魂落魄。
——真乃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疤头刀客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想了又想,心头掠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道:“你,你是……”
陌生人颔首,道:“在下柳无咎。”
三日后,长安郊外。
十几匹骏马飞驰于竹林之外,领头的是一名戴着斗篷的姑娘,只偶尔马儿跃动之时,方能看见她一对锐利而美丽的明眸,似这一方寒星点点,又如名剑乍然出鞘。
明黛跳下马背,掀开斗篷,却见满目青翠,心下不由赞叹。
一眼望去,竹林深处,只有一条青石小路,小路尽头,只有一间竹屋。
“教主,我等……”
“你们先在外候着吧。”明黛道,“我这位朋友不喜人多。”
她步入竹林,走了一会,终于寻见了柳无咎。
柳无咎一身农夫打扮,他的身边是几株新移栽的幼竹,他坐在一侧,却是在专心雕着一座人像。
明黛瞧了一眼一地的竹苗,还有一旁搁置的几尊雕像,道:“两年未见,想不到你竟种起来竹子了。”
柳无咎道:“他曾经说过,从前贺园后院有一大片竹林。”
明黛顿了顿,又道:“你这雕的又是什么?他的塑像?”
柳无咎道:“入关之后,我去西北一些祠堂看过,他的塑像一点也不像他。”
就像当日那个疤头刀客一样,江湖皆道贺青冥威风凛凛,也把他的雕像塑造得如金刚怒目一般,但柳无咎知道,他是……很美的。
明黛默然一瞬,道:“他已不在两年了。”
“两年又五十七天。”
明黛忽然悲从中来,道:“你……”
柳无咎道:“两年来,我曾踏遍名山大川,我本不信鬼神,为求他回来,也曾向四方祷告,可是悠悠经年,他只一次入梦。”
“我总是觉得,也许他还活着,与我共着一轮明月。可是我找不到他,哪里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他,醒着没有他,醉了也没有他。”
“我请求上天,把青冥还给我。”
“我问天,可是青冥也是天,天不作声,神鬼不言,四方无人,无适我愿。”
一时无言,明黛却也已有些心痛。
她知道,柳无咎从前不信鬼神,也不拜各道神灵,不感激天地的。这两年,柳无咎见到寺庙道观,却都要拜一拜。
“两年了。”
柳无咎道:“两年过去,我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我本以为没有了他,我已活不下去,可是两年来,我也活的很好。”
他道:“从前我什么也没有,我的生命里只有他,也只有爱他,但后来便不是了。他写给我的诗,我一直都记着,我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两年来,无论有没有他,我仍然活着,仍然爱他,而且也已感受到生命的愉快,我没有辜负这一段相思。”
明黛不由感慨:“你能明白便好。”
柳无咎道:“你这次来中原,是为了唐轻舟?”
明黛道:“不错。”
柳无咎道:“唐门不放他走?”
明黛道:“除非我打上唐门,赢得唐门几位长老的文武比试。”
柳无咎想了想,道:“有朝一日,他会和你在一起的。”
明黛笑了:“谢了,承蒙吉言。”
她又道:“不过,这次我来中原,其实也不只是为小唐。”
柳无咎道:“你也是为了青冥剑?”
“此等大事,我身为魔教教主,怎能不来凑一凑热闹?”明黛看了看柳无咎,又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