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脸来看他,眼中盈满泪水:“你最爱我,却要抛下我,和他一起去面对最坏的结果吗。”
“想什么呢。没有那么可怕。”他笑了笑,“可能会亏点钱——不过没关系,晶颐那套房子已经过到你名下。而且我还年轻,我还能赚,放心吧,不会让我的美娜没有钱用。”
她紧紧地抱着他:“我不要房子。也不要钱。我只要你好好的。”
“我会好好的。”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偷偷告诉你,我把闻柏桢也拉下水了。他拿了很大一笔钱出来——我说过的,他不会对我见死不救。”
这不可能没有代价。她看着他的眼睛:“那你要付出什么。”
危从安沉默了一会儿,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也许要一辈子为他打工。我会尽可能地说服他让我留在格陵工作。如果他一定要折磨我,把我发配到南美洲去拓荒的话……只要一有时间,我就回格陵来看你,好不好?”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相信我,三年之内我一定想办法调回格陵。”
“就这?”她原本很紧张的表情很明显地放松下来,“没关系呀。这又不算什么!现在还有飞机到不了的地方吗?如果是飞机到不了的地方,他也不可能派你去那里赚钱呀,对不对。”
“对。你说得对。”
“而且我有寒暑假呀。一放假我就去找你。”
“美娜。这样对你来说太辛苦了。”
“宇文柔奴可以陪着苏轼去岭南,说吾心安处是吾乡,”她说,“我为什么不可以陪着你到处跑呢。无论如何,你去的地方总归会比古时候的岭南好很多吧。”
“你记得我讲的那个故事?”
“记得呀。从安,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还记得你爱吃荔枝。现在我们不用像苏轼那样山长水远跑到岭南去吃,多好。”她把头轻轻地靠在他肩膀上,“等夏天到了,我给你买很多很多荔枝,好不好。”
“好。”
春天还没到呢,已经在计划夏天了——是呀,一辈子还有那么长呢。
“唔……美娜。”
“嗯?”
“宇文柔奴的男朋友叫王巩。是苏轼的朋友。”
“……你要不要这么煞风景?我记错了而已嘛。只要我没记错贺美娜的未婚夫是危从安,不就行了吗。”
“好好好。我错了。”
周一早上六点,闻柏桢来接危从安,丁翘也来接贺美娜了。
两人在家门口依依惜别,分头上车。
上车后闻柏桢仔细端详危从安的表情。
“怎么,心情不好?”
危从安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风景,淡淡道:“我此刻的心情恐怕很难好得起来。”
“为什么。”闻柏桢似笑非笑,“我曾经赶到婚礼现场,也没能追回她;你至少有一个两情相悦的情人。”
“未婚妻。”危从安纠正。
“好。未婚妻。你未婚妻知道如果你今天输了,要为我打一辈子工,”闻柏桢转过脸来,笑笑,“我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吗。”
“前半句知道,”危从安道,“后半句可不一定。”
“借钱的时候一副嘴脸,借到钱又是一副嘴脸。危从安,你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不过没关系。很快我们就不用相看相厌了。”
闻柏桢对秘书打了个响指,后者拿出机票递给危从安。
“我已经帮你订好机票,今天晚上七点半的航班去门多萨。”闻柏桢笑道,“我非常看好当地的葡萄酒产业。你是我的爱将,又在欧特维尔做过类似的项目,除了你,派谁去我都不放心。”
从中国格陵到阿根廷门多萨没有直达航班。闻柏桢给他买的是卡塔尔航空的头等舱,在多哈和圣保罗中转,总航程两天两夜。
“还是因为boyer-chauffier联合财产保险公司的那份长期合作合同吗?”危从安道,“不可能。在我心里,您一直是一位特别豁达的长辈。”
“你错了。其实我心胸狭窄了一辈子。”
“我留在格陵可为您创造更多利益。”
“从安,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这个地位,就会发现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有意思。”
危从安不语;闻柏桢笑道:“为何不继续求我,免去你和未婚妻之间天各一方的痛苦。”
危从安道:“恐怕要等我手中有些筹码才行。”
闻柏桢突然来了兴趣:“告诉她,你要去在这个地球上离中国最远的国家。看看她怎么说。”
不用闻柏桢提醒,危从安也要第一时间告诉贺美娜;他拿出手机,对着机票拍了一张照片,点击发送。
那边很快发来消息;他又回复过去;几个来回——他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但他很快别过脸去,迅速地擦了一下眼角。
啊,他哭了。多么难得。
闻柏桢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饶有兴趣地看着危从安的后脑勺:“她怎么说。”
危从安又发送了一条信息,才转过脸来——他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把手机递给闻柏桢。
危从安:今天晚上可能没有办法回家吃饭了。
危从安发送了一张照片。
贺美娜:阿根廷的门多萨?今天就要走?
贺美娜:没关系。我们还有三周就放寒假了。我去找你。
贺美娜:我看过机票啦,有三十个小时就能到的航班,在墨尔本和圣地亚哥中转两次。很快的。
危从安:如果他送我去火星呢。
贺美娜:别怕。我坐神舟去找你[火箭表情]
贺美娜:应该在天宫一号中转一次就可以了。
危从安:我可以告诉他你的回答么。
贺美娜:[贺美娜ok手势]
闻柏桢看着危从安和贺美娜的一问一答,那张清癯的脸庞微微动容,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当中。
危从安没理他,拿回手机,继续和贺美娜聊着天;突然,闻柏桢从他手中抽回机票,一撕两半。
“留在格陵吧。”他说,“我年纪大了。偶尔也想积点德。”
“谢谢。”过了一会儿,“美娜也说谢谢。”
“不客气。”闻柏桢看着窗外,“不客气。”
贺美娜回到学校,关手机,上交,签字领卷,然后开始阅卷。
一起流水阅卷的还有三四名同事,边批改边抱怨。
“唉,这都写的是什么东西。牛头不对马嘴。”
“老师越来越卷,学生越来越躺平,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你看小贺多认真。小贺,你明年要招研究生吧。”
“嗯。”
“有没有看中的。”
“这份卷子还不错。可惜看不到考生信息。”
那位老师对她眨眨眼,小声道:“记住字迹。”
贺美娜笑了笑,埋头继续工作。
三个小时,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阅卷结束,她领回手机,离开办公室,此时她的心才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站在墙角,扶着墙壁,深呼吸了几次,打开手机。
瞬时跳出来好几条未接来电,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奇怪的是还有力达的两通电话;人杰地陵app弹出一条来自人工智能学院的合作邀约,她实在没有时间去看,列为待办事项后打开了schat。
钱力达: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危从安:他赢了。
危从安:没事了。
危从安:都结束了。
贺美娜眼前发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等心跳平复了一些之后,她打开了格陵最大的中文搜索引擎interron。
财经版热搜的第一二条分别是——
#戚具宁 直播#
#万象 涨停#
她颤抖着手指,点进#戚具宁 直播#,第一条贴文就是某财经博主做的总结和直播切片。
总结里全是各种感叹号和emoji;她大概地扫了一遍,点开直播切片。
视频里,戚具宁穿一件双排扣深蓝色竖纹西装,独自一人坐在主席台上。
下面三四排长枪短炮对准了他,闪光灯此起彼伏。
他并不紧张,甚至非常松弛,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上的麦克风。
镜头给到坐在台下的万象董事,还有数位高层;所有人都是一脸严肃,但是细细看来又各有不同。蒋毅坐在最中间,严肃中带着慈爱关切;坐在他旁边的杜海,严肃又痛心;戚具迩一脸紧张地对危从安附耳说着什么;危从安双手抱胸,与戚具迩简单地说了几句话,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只是举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时间到了。
工作人员弯着腰上台,递给戚具宁一份讲稿;他低着头翻了两页,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慢慢地一撕两半。
他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坐直身体,调整好话筒高度,开始脱稿发言。
“万象的各位同事,新闻界的各位记者,还有网上的各位朋友,大家早上好。我是戚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