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哭了。”戚具宁替她擦去鼻涕眼泪,“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叹息:“看来今天又要开很久很久的会了。”
钱力达回到单位后,给贺美娜连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接。
倒是张家奇先打来了。
“媳妇儿,我问你——”
“张家奇。这是我的工作。我不打算解释任何事。”
“不。我只是打来问你,中午几点下班。爸说他在早市上买到了一条很不错的野生黄翅,问你生灼还是清蒸比较好。他要计算时间做鱼。”他用和往常一样,用轻松又带点没奈何的口吻和她讨论家常,“老人家有时比较啰嗦,你多包涵。”
钱力达沉默了一会儿,道:“做汤吧。我已提交完所有晋升材料,现在准备开车回家。”
她说:“我还有两个月的产假可以继续休完。”
“太好了。开车注意安全。到家后给我个电话。”
“张家奇。”
“怎么了?”
“我……能回来靠一靠你的肩膀吗。”虽然很多话还是不能和你说。
“当然可以,你可是我的媳妇儿啊。”张家奇温柔地说,“但是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晚上见。”
“晚上见。”
直到回到家,喝完鱼汤,钱力达才接到贺美娜的回电。
“喂,力达。”贺美娜语气如常,“我上午在封闭阅卷,刚看到你的信息。有什么事吗。”
原则之外总归还有情理。钱力达一时说不出话来。贺美娜语气温和:“上周五你给我打了两个电话,其实是想对我说这件事情,对吗。”
千言万语,只有一声叹息:“美娜。我不是故意瞒你。”
“我知道。我明白。我理解。”贺美娜道,“力达,你受苦了。”
“对不起。”
“力达。你为何这样说?你没有对不起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贺美娜叹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因为我,你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
“美娜。我感觉——他已经不是你最初认识的那个戚具宁了。”
贺美娜突然醍醐灌顶。
她看到一台车远远驶来,停在侧门外,下来了一位老朋友。
她喃喃道:“又或者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戚具宁吧。”
贺美娜挂了电话,主动朝来人走去。
她和边明,又一次隔着一扇铁闸见面了。
“贺小姐。戚先生在等您。您所有的疑问,戚先生都会好好地向您做出解答。”
“边明。”她说,“从安看到的假病历,是你准备的。你和他联合起来骗从安。然后再通过从安来骗我。”
“对不起。”边明低声道,“对不起。”
“他为什么——”停了一停,贺美娜摆了摆手,“算了,和我没有关系。”
为什么今天所有人都在对她道歉?
每个人都在顺从本心。
她并不觉得走到这一步,谁需要道歉,谁又需要得到原谅。
“贺小姐。戚先生他爱您。一直没有变过。”隔着一扇铁闸,边明看着贺美娜的眼睛,一字一句,“非常。非常爱您。一直关心着您。从来没有忘记过您。”
如果他能早点说出来……或者有更好的表达方式就好了。
“也许吧。可是他的爱,”贺美娜缓缓地摇了摇头,“真的很恐怖。”
她看了看腕表:“我要去工作了。再见,边明。”
贺美娜转身离去。
“贺小姐。贺小姐。”
边明喊了她两声。
贺美娜没有回头。
边明往后退了两步,看了一眼这道铁闸——虽说比df中心的铁闸要高出约半米,对他来说翻过去没有任何困难。
他一把握住栅条——
人生有限。大家都省点力气,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迟疑了。
他松开手。
不。不是每个人都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最后看了一眼贺美娜的背影,转身离去。
又是一整天漫长的马拉松式会议。
蒋毅坐在董事会议室里。
马华礼刚刚被保安拖走。
愚蠢贪心如他,不仅做空,还加了杠杆。
除非蒋毅帮忙,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姑父!救我!姑父!救我啊!”
保安把他从蒋毅的小腿上撕下来时,那绝望的眼神并没有引起蒋毅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声嘶力竭的求救,渐渐远去。
手机已经静音,反扣在桌面上。但他知道券商的电话正在不停地涌入。
不必接。可以缓一缓。
没错,记者会上他被戚具宁打了个措手不及。记者,演讲稿,工作人员,明明都是他安排好的……仿佛做梦一般,戚具宁强硬地破除了生病的谣言,万象涨停……
董事候选名单里没有蒋毅了。
蒋毅的胸口一阵一阵地发紧。
但他还没输尽。
一定还有机会。
“蒋叔。”戚具宁把药盒放进口袋,双手推开大门,意气风发地走进会议室,“会都开完了,您还没走啊?”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上首的座位。
那是董事长的位置,独一无二。
两人又同时收回视线。
“万象今天涨停;明天也会;后天升势有所会缓;大后天直到周五的股东大会之前,我会一点点地放出利好消息刺激股价一直升上去,”戚具宁笑了笑,“我相信股东们会带着满意的笑容走进会场,投出他们神圣的一票,等股东大会结束后,再回落到一个比较合理的价位——您觉得我这样的安排如何?”
蒋毅开口了:“钱力达到底知不知道,她看在贺美娜的面子上帮你造假是渎职,是欺诈,要坐牢的。”
他沉痛地说:“你这样逼迫一个刚刚生了孩子的产妇为你做伪证,很不道德。”
戚具宁笑了起来,眼神中竟然带了一点怜悯:“如果这样骗自己,您会舒服一点的话……请便。”
蒋毅突然暴怒:“你病了!你要死了!具宁,否定这一点对你没有好处!对公司,对股东都没有一点好处!你醒醒吧!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该醒的人是您啊。”戚具宁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病了,是您太多疑,太希望我病了。”
他笑着模仿蒋毅的口吻:“不是绝症,就是情绪病!”
“即使看到了我胸口的输液港,不是仍然准备了plan b么。”他拂了拂左肩,“一个生性多疑,所以任何事情都要准备到万无一失的人,接受不了失败的事实,我可以理解。但是我没办法留太多时间给您调整心态。”
蒋毅看着他。直到现在他仍有如坠梦中的感觉。他怎么就会输在了自己用过的招数上?
明明马上就要大获全胜,他怎么会一步步地栽在这个除了出身一无是处的年青人手上?
不,他还没有全输。他还有机会。他还可以联系媒体,制造舆论——一个从私生活到工作都劣迹斑斑的人,想当万象的董事长?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戚具宁看穿了蒋毅的心思。
“不如让我来猜猜您接下来要做的事吧。”他笑了笑,双手插袋,惬意地踱着步,“稳住券商,稳住董事,稳住股东,尽快联系上梁伯伯,用舆论把我搞下去。”
他话锋一转:“可是梁伯伯在周末的家宴上突然脑梗,您不知道吗。”
“不可能!我和老梁整个周末都在联系——”说到这里,蒋毅突然住了嘴。
不。和他联系的,只是老梁的号码。
“没有什么不可能。您说得对,我的所有招数都是您教的。”戚具宁礼貌地一欠身,“您那句‘我说你有病,你就有病’点醒了我。非常感谢您倾囊相授,从不藏私。”
“对了,有件事情您可能还不知道。”他看了一眼腕表,“明天上午开盘前锐意传媒会发布通告,梁伯伯退休,他名下的股份全部转给梁西蒙,francis继任董事长一职,全面接管公司业务。”
他拍了拍手掌:“一个拿钱,一个掌权,权钱分离,互相监督,梁家对这一安排非常满意。”
明天?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一个晚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蒋毅笑了起来。
“具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会议室门的朝两边打开,梁太太如同一支火箭一般撞了进来,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通告已经在一刻钟前发布。”
戚具宁气定神闲地看着遽然变色的蒋毅,眼中充满了玩弄的笑意:“提前了?我可一点都没想到。”
“免得夜长梦多嘛。爸爸他身体不是很好,我们都好担心他,打算送他去瑞士休养一段时间。今天晚上就飞。”梁太太笑了笑,又转向蒋毅,“蒋叔,好久不见。”
她轻松地说:“锐意传媒现在不是老梁的梁,不是梁西蒙的梁,而是李黾勉的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