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生气。小堃说心情也很重要。”
“熊阳,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你说过这句话。”熊太太轻轻摩挲着丈夫的头发——他有些发际线后移的情况,但还不至于要去做植发,“你说过这句话就够了。”
熊阳倒在太太的大腿上,依恋地磨蹭着。
“老婆,你好久没有给我掏过耳朵了。”
“好,我去拿镊子。”
“我去拿,你等我。”
“好。”
最后会怎么样呢。
她看得出来,张编剧很欣赏他,不仅仅是工作上的惺惺相惜。
如果她死了,毫无疑问,他会痛苦一阵子,但他一定还会谈恋爱,结婚,和对方生孩子……
儿子怎么办。
她一定要努力活下去,至少活到儿子成年……
如果活不到……现在离婚的话……或许能保住儿子的那部分……
再等等吧。
再等等。
这个城市里有千万扇窗户,千万支灯光,千万个故事。
故事的开头总是那么的相似,走向又那么的不同。
丛静和危峨的故事,一直在上演。
周五下班前,工人来把万象总部大堂的聚财吸金阵搬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台老旧的扭蛋机,被安置在万象的财位上。
戚具迩双手抱胸,站在不远处看着工人们作业。
奇怪的是,她内心并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喜悦。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常空洞,非常缥缈的平静。
“这是什么。”不知何时,陈朗站在了戚具迩身后,“感觉是一部很有故事的机器。”
“以前放在chi’s的扭蛋机。”戚具迩回答,“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没有之一。”
“蒋毅输得有点惨啊。看来这个聚财吸金阵也不怎么灵。”陈朗看着工人给扭蛋机通电,调试,“戚具宁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真的很妙。也真的很绝。”
戚具迩转过脸来问他:“你不怪他骗了你?”
“有什么好怪的?他要骗过蒋毅,就得先骗过身边所有人。”陈朗微笑,“有这样的魄力和手腕,才能执掌万象。”
戚具迩不语。
“其实蒋毅当众发难,要求举手投票那次,我有那么一瞬间——”话未说完,陈朗低头一笑,“现在想想真是好险。如果当时我做错了选择,今天就得和黄董,魏董还有杜董一样,找个体面理由自动退出,不是吗。”
危从安踢走黄宁和魏宏,戚具迩完全理解。但是杜海——她还是接受不能:“杜伯伯他一直是支持我们的啊。”
“可是他更希望危从安上去。”陈朗道,“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他一直希望万象也采用权钱分离的运行模式。”
“做晚辈的,最恨长辈偏心。不过他们至少体体面面全身而退了。比起输掉了大半身家的蒋毅,好太多了,不是吗。”
戚具迩沉默。
她问陈朗:“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在极速瘦身那一步我就举手投降啦。”陈朗笑了起来,非常干脆地摆了摆手,“走了。我约了人。”
“约了女朋友?还没恭喜你呢。女朋友拿了新人奖。”
“分手了。”陈朗笑笑,“蒋毅给她牵线了xxx(某高奢品牌)的大中华区总裁,然后她配合着在网上炒作舆论——既然做了那种事情,怎么看都没有办法在一起了吧。”
“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戚具迩道,“面对蒋毅,她也身不由己。”
陈朗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误会。没有身不由己。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我。”
“我一直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来看待。”他说,“其实……我应该把她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扭蛋机安装完毕,工人们离开了。
“那你约了谁。cherry?”
“不告诉你。”
陈朗走了。
戚具迩一个人站在扭蛋机前,突然肩膀一紧;她转过脸来,看到是一身黑色正装,刚自商经局开完会回来的戚具宁。
他微微笑着,朝那台扭蛋机抬了抬下巴:“怎么样。喜欢吗。”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花里胡哨的玩具万能钥匙递给她:“试一试。”
戚具迩拿着那把钥匙,插入扭蛋机的锁孔,顺时针旋转一圈,咔哒一声,一个玩具蛋掉落下来。
掰开玩具蛋,里面是一个烈焰红唇的q版chi’s娃娃。
“继续抽。随便抽。”他说,“空了我会把它装满。”
“不了。”戚具迩把钥匙放进口袋里,“我要留着慢慢玩。”
“行。随你。回家?”
“回家。”
弟弟搂着姐姐的肩膀,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姐。多给我做一点好吃的。我要长胖一点。现在这个样子太丑了。”
“你也知道不好看啊。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具宁。”
“嗯?”
“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了。是不是。”
“不够吗?你要多少人。”
“嗯……至少两个侄子,两个侄女。多多益善。”
“你提这种要求,没有人敢嫁给我了……”
贺美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回明珠路吃个饭而已,会在戚具宁给她穿水晶鞋的地方,再一次见到他。
“虽然你说再也不会见我了。但是我没有说过再也不见你。”戚具宁笑了笑,将药盒放进口袋,“既然边明请不动你,那我亲自来。”
贺美娜没有说话;良久,她叹了一口气:“你有什么话要说,就在这里说吧。”
戚具宁笑了笑:“你该不会在等我道歉吧。”
贺美娜摇了摇头:“不需要。我和从安都认为,健健康康地活着,这比谎言或者道歉重要得多。”
“我只是不明白,你明明可以找很多人帮你做基因检测,却指定力达为你服务。”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刚刚生完孩子……遭受了多大的压力。”
“因为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正如危从安是我最好的朋友。”
贺美娜呆住——从安说对了。
“你是专门来对我说这句话的?好。我收到了。”
“不。贺美娜。我还没有说完。我一定要说完。”
“你刚回格陵的时候,我寄了一个包裹给你。如果你还顾念一点旧情,第一时间打开来看,一定会回来找我,我会告诉你我的全盘计划——但是你没有。”
“我九月份回到格陵,在机场看到了你。如果你认出了我,我会告诉你实情——但是你没有。”
“好,时隔半年,你终于听了录音笔里的内容,抛下从安来找我,我放下所有尊严,乞求你给我一个孩子那次,如果你答应了,我也会告诉你——但是你没有。”
“如果戚具迩把nci的结果给你,你顾念旧情,打开来看,就会知道一切——但是你没有。”
“如果边明去接你看烟花,你来了百丽湾,我也会告诉你真相——但是你没有。”
“所以我们无可避免地走到了这一步。”
一把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戚具宁的耳边响起:“说完了没有。”
戚具宁转过身去,看到是他最好的朋友危从安。他应该是刚刚吃过饭,两只手里各拿着一片荔浦芋头,嘴里还正在咀嚼。
“说完了。”
危从安点点头,走到贺美娜身边,给了她一片芋头:“挺好吃的。你尝尝。”
戚具宁看着贺美娜笑眯眯地接过芋头,挽着危从安的手就要离开——
“贺美娜!我们真的无话可说了吗?”
贺美娜停下脚步,仰起脸来对危从安说了句什么;后者点点头。
她转过身来。
“我没有抛下从安。我从来没有抛下过他——但是你不信。”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抛下过你——但是你不信。”
“你觉得找力达为你背书会让我也尝到背叛的感觉,其实我只会为她感到心疼——但是你不信。”
“既然不信,说来何用?”
“戚具宁。你和我,早就没有‘我们’了。”她说,“往前看。不要再来找我。”
戚具宁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别人,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hotopia。
“美娜,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他从来不会给一个女人那么多机会,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他说了那么多,其实真正想说的是,“求求你原谅我。”
“你回波士顿救我那次,我们一起去滑冰,看画展,逛博物馆……我就知道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我一直都知道自己错得很离谱。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停下来。”
“我来这里……其实我想对你说真心话——因为失去了妈妈所以不相信会有永久恒定的感情。因为爱你,所以才会愤怒,惊慌,继而否定和伤害。因为害怕生命中再次出现不可控所以做了很多过分的事。如果不能谅解也没关系。一辈子很长,你可以看我的表现。如果不能接受全部的我,也没关系。你爱的那部分,永不会变。你问过我喜欢你什么。我喜欢你是你。一直都是你。我现在可以承认,也可以接受了。我不怕了。”戚具宁将她的手心贴于脸颊,轻轻摩挲,“我的hotopia。请你不要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