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一个苹果削好了,温亭深塞到她手里。
像是故意在遮挡掌心,很快他就将手缩了回去,戴上床头柜放着的手套。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因为我仔细想了想,我也会伤心的……”
他朝她莞尔一笑,说,“阿姨一直都对我那么好。”
姜玲玲无法形容当时听见这句话的震撼。
从小到大,温亭深是个很少会释放情绪和感情的人,因为稀有,所以罕见,特别能融化人心。
她敢说,连他的亲生母亲顾莹也不见得听他说过这样温暖的话。
一时间,感动与难受交织,温亭深离开后,姜玲玲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所以李乐诗推门进来时,正看见在她在抹眼泪。
“亭深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啊……”姜玲玲靠在病床上,小声啜泣,“我怎么能怀疑他,还那么对他。”
李勋不知该安慰什么,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头顶。
李乐诗低头削着苹果,咸湿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
“其实前段时间,温亭深为我受了很多伤。”她一边抽泣一边比划,“左手这里,右手这里,还有额头……”
憋了很久无人分享的话,今天她终于可以说出来了,眼眶红红地抬起头。
“他该有多疼啊。”
第61章 抛饵她亲手揭开了一张用了二十四年谱……
李乐诗复述着那个电话的内容。
一分钟,两分钟,漫长的五分钟过去……姜玲玲捂着脸啜泣,李勋沉默不语,只是叹气。
从小就欣赏的孩子瞒着他们承受了这些,心里是针刺的疼。
两人在早年间就听闻,温俊山的父亲是个暴戾凶狠的酒鬼,总是阴魂不散缠着温俊山,因此温俊山带顾莹出门时总是小心翼翼的。
但听说是一回事,真正见识又是另一回事,没想到那个醉鬼连自己的亲孙子都能狠下手去。
可想而知遇见李乐诗会做出什么……
思及此,姜玲玲大概能够明白温俊山总是不愿意顾莹离开他视线太久的原因了——怕被他那个醉鬼父亲盯上。
所以每次联系不上顾莹,他都会像疯了一样寻找。
温俊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但却是顾莹很好的丈夫,一直视若珍宝地捧着她。
后来,李乐诗将许安法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姜玲玲难过地闭了闭眼,这件事她记得,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温俊山那个男人长得英俊,又是个大学教授,无论从样貌还是学识都能引起一些女学生的特别关注,时间长了,就会有青春悸动的女孩向他表白。
可温俊山心里装满了顾莹,根本不为所动,那个被他拒绝的女孩大半夜给温俊山打电话,说他要是不来,她就从学校的高楼跳下去。
“那天晚上,亭深生病,温俊山怎么可能抛下顾莹一个人在医院,跑去和那个女孩见面?”姜玲玲叹气。
结果可想而知,女孩高坠死亡,温俊山被停职调查,传出了很多难听的谣言。
“可是这些事和温亭深有什么关系?”李乐诗替他委屈,“就因为他是温叔叔的儿子?他本不该承受这些的。”
“是啊……”姜玲玲胸口漫长起伏一下,赞同地点点头:“赶紧想办法让亭深回家吧,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李乐诗一怔,还在思考姜玲玲的言下之意,就听见她补充:“亭深是个好孩子,我放心了。”
委屈了很久的眼泪,在姜玲玲这句话脱口时倾泻而出,李乐诗趴在病床边,哭得肩膀一耸一耸,身体却如划破束缚一般,无比畅快。
守得云开见月明,大抵就是如此吧。
姜玲玲像小时候哄睡一样,轻抚着她的头:“其实我和你爸爸没有很大的要求,就是希望你能快乐、自由,能找到一个对你很好的人,陪伴你走完接下来的路。”
“我们在的时候能够保护你、关心你,就怕很多年之后只剩你自己,我就会担心啊——我的宝贝女儿被那个人欺负怎么办?”
“温亭深不会欺负我的。”李乐诗抬起头,擦了擦眼泪,“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我在欺负他。”
“这个我可以作证,这丫头没少往亭深书包里放虫子。”
李勋适时插进话来,缓和了气氛。
李乐诗被逗笑了,瘪了瘪嘴,用手盖住有点肿的眼睛。
她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父母赐给孩子一副原始血肉,养育的人才使这副血肉茁壮生长。
温亭深体内可能存在着一些疯狂的基因,但是他幸运的遇见了姜玲玲和李勋,他们耐心地将那些枯烂的叶子剪裁掉,不知不觉间,他就开始向着阳光生长。
即便有些尖锐的部分无法全部铲除,也会在仔细修剪下变得不再扎人。
晚上。
姜玲玲入睡后,李勋在这里陪床,李乐诗自己一个人回家。
点开聊天记录,两个小时前她发出去的信息【姜女士说愿意让我们在一起了】,至今没有得到回复。
还在怕是个圈套?
冬季的夜晚,死了人一般的寂静,路灯照射下来白森森的光,好似一条条静止不动的白幡。
李乐诗独自走在小区里,用热气呼了下冰凉的手,将手机踹回兜里。
这条路还有点滑,没过多久她就将两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笨拙的企鹅一般小心翼翼前行。
温亭深安安静静在后面跟着。
——从医院门口一直跟到现在,估计是见她一个人这么晚回家,不放心。
李乐诗猛地回过头,他也立即停下脚步,身形紧绷。
给她一种只要此刻冲过去,他就会立即掉头跑的感觉。
距离有些远,又是逆光,惨白的灯光下仅有一条高挑颀长的黑影,万籁寂静之中,衬得温亭深更像只出没的鬼魂。
她收回目光,故意往前走了一步。
他没有动。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他仍站立。
快要到彼此看不到的程度,他才慢悠悠迈开步子,跟上来。
影子缩短又拉长,温亭深一直将她送到楼下,目送着她走进去。
她看见他掏出手机,微弱的光照亮他深邃精致的五官,感觉像想给她发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按熄了屏幕。
……警惕的猎物是真的很难上钩。
李乐诗上楼没有回家,而是去到了对面,推开门,轻薄的月色盖在客厅地板上,许久
没有打扫过的房间扬起细微的尘土。
曾经的回忆一帧帧在眼前浮现——温亭深曾在这个位置轻吮了她的脖颈,而她当时还不明白他是在吃醋。
感情这种事情,真的是一通百通,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后,再回想起过去自己那些清奇的脑回路,连她都觉得可笑。
她是怎么会想到温亭深亲吻她,是在故意传染她感冒的?
可想而知温亭深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让她抓住了那么一点点的懵懂。
李乐诗倚在玄关位置,没有开灯,透过走廊的光线望向眼前不存在的“衣帽间”。
小小的温亭深曾蜷缩在这里,她找到他时,他睁眼看向她,盈盈亮亮的异瞳逐渐绽放出光彩,如破开黑暗的烟花,绚烂无比。
对于温亭深来说,黑暗和衣帽间都是童年阴影,于是长大后装修的第一件事,就是拆掉这里。
只剩下了这堵墙,一面贴上了新的壁纸一面涂上了深灰色的漆料,又在墙上安了壁灯。
很久没有人气的屋子透着阴冷,李乐诗瑟缩了一下身体,准备离开。
忽然,她注意到门边摆放的一个高凳子。
过去这里放着一盆花,她总以为是个花架,现在看来并不是。
伸手摸了一下凳子的面,她愣了愣,居然一点灰尘都没有。
难道温亭深经常回来,还坐在这里吗?
他将衣帽间拆得干干净净,却将这面墙保存得特别完整,是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思及此,李乐诗心跳剧烈起来,隐隐感觉即将会发现一个大秘密。
她学着温亭深,坐到了这把高凳子上,太黑了,她又去把灯打开。
一整面贴着壁纸的墙壁赫然抓取眼球,花纹繁复的藤蔓密密麻麻扭曲纠缠,像温亭深这个人一样,释放无可逃脱的侵占性。
他只是在看这些缠绕得很紧的藤蔓吗?不,她觉得不尽然,应该是她没有触及到真正的开关。
李乐诗走在那堵墙前,用手轻抚起来,藤蔓花纹是凸起的,错乱地贴着她的掌心。
与此同时,她的指尖也触到了下面凹下去的地方,走向复杂混乱,像意味不明的画,也有可能是字。
壁纸下方肯定掩盖了什么东西。
温亭深坐在这里注视的不是壁纸,而是下面掩盖的东西。
他知道这里有什么,所以无需撕开这层遮掩。
李乐诗头皮麻起来,心脏也跳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