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眼眶仍旧红着,看样子好像刚刚哭过。
女人看着白楚先是勉强勾了勾唇角,然后目光落在江意生身上,只疑惑一瞬,便礼貌地点了点头。
几人走进屋内,客厅的沙发上做了一对老夫妻。
女人看到白楚进来,局促地起身,手心在身前擦了擦。
男人仍旧低垂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抬头扫了一眼进来的人,才缓缓起身。
白楚捏了捏江意生的手,示意她不要上前。
白楚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保镖也跟着往前走。
白楚现实世界里的养父依旧叫何大方,但何大方的女儿并不叫何悠然,叫何若棠。
这也是白楚醒来后突然反应过来的细节。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物和记忆能和祈生世界里重合,但有些不能。
但她还是很感谢祈生世界,让她这个漂泊的浮萍也在世间找到了根。
白楚看向何大方,何大方比白楚要矮一点,所以白楚的视线微微垂着。
“伯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伯父了。”
何大方抬眼望向白楚,滚了滚喉咙。
“我给你两条路,要么我把你杀害我父母的证据告到法院,要么你去我父母的坟前跪三天,你选一个。”白楚说这句话时嗓音艰涩,但气势不容置喙。
江意生听到白楚的话时,心里猛地一颤,霍然抬眼看向白楚。
她的养父竟然是杀害她父母的人。
她能看到白楚身侧的手微微发抖,江意生紧紧皱着眉头,眼睛发酸。
白楚这么多年是如何度日的,很辛苦吧。
何大方长长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对不起。”
白楚面上毫无表情,转头就往门外走:“跟我父母说吧。”
江意生跟白楚坐一辆车,何大方一家和两个保镖坐另一辆车。
路上,白楚只是紧紧牵着江意生,一言未发,连眼泪都没有一滴。
江意生也没有说话,只是拇指不断地抚着她的手背。
白楚父母的坟在山上,白楚从后备箱里往出拿祭祀的贡品和纸钱。
她今天带了不少人,上山还不算费劲。
江意生也跟着往上拿着纸钱,冬天上山滑,她一边爬一边往下滑。
白楚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纸钱袋子,手臂一伸,用力将江意生拽了上来。
上山以后,江意生又把袋子接了过来。
她也想为白楚做点什么。
一行人行至白楚父母的坟前,白楚为父母擦拭着墓碑。
她把贡品摆好,跪着替父母上了香。
起身时,白楚转头看向何大方。
何大方的眼神始终避着碑文上的名字,许是不敢面对。
他动作极慢,一旁的保镖刚要上手,被白楚一道眼神顶回去,没人再敢有所动作。
他们就这样看着何大方一步一步挪到坟前,身子缓缓跪下去。
跪下的一瞬间,何大方哭了出来。
“老白啊,我对不住你啊,我不是人,我该下地狱啊。”何大方开始扇着自己的耳光。
白楚别过脸去,无声地擦着眼泪。
“当年在公司里,只有你对我最好,别人都看不起我,只有你愿意拉我一把。”何大方好像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往外倒着心里话,“是我掉进了钱眼里,犯了糊涂,想着一旦我做上总监,我就能填补一下我的赌债。”
“我是真怕了,那帮人打我打得太疼了,说我要是还不还钱,就杀了我啊。”
他抬头看着墓碑上白仁智的名字,眼泪和鼻涕哭了一脸。
“那天之后,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我看着你们的女儿一天天的长大,我心里就更害怕了,有时候我也在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么多年来,我对白楚并不好,我怕你们在天之灵会找我的女儿复仇,我怕白楚抢了我女儿的福气,所以在很多地方都亏欠了他。”
江意生气得身子发抖,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人,他真该死啊。
“我知道我罪不可赦,如果能有赎罪的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
何大方说完后,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他跪了一下午,所有人就站在他旁边,看着他认罪。
何大方的妻子邹珊有些站不住了,现在又是冬天,她怕何大方坚持不了三天。
“小白啊,你伯父……”
白楚抱臂淡淡看了她一眼。
“大方他膝盖常年不好,大冬天的跪在这地上……”邹珊还没说完话,就被一旁的何若棠怼了一下。
“妈,这是唯一能救爸的办法了,你要让他被判死刑吗?”
何若棠看着跪在地上的父亲,眼睛红肿,目光无神。
邹珊不再说话,低下了头。
“小刘,送若棠她们回去。”白楚看向一旁的保镖。
“是。”保镖站在何若棠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何若棠抬头看了白楚一眼,白楚轻轻点了点头。
何若棠也担心母亲的身体状况,带着母亲下了山。
眼看着天越来黑,气温也越来越低,何大方的身体打起了摆子。
白楚开始给父母烧着纸钱。
火光起时,白楚压制住自己往后躲的冲动,抬头看着燃起来的火苗。
暖热顿时蔓延开来,白楚似是在火光中看到了父母的身影。
纸钱缓缓燃成灰烬,在火光中带着希冀到达另一个世界,将思念带到心爱的人身边。
白楚曾经时常想,自己如果也能去那个世界就好了,这样她又是有父母的孩子了。
但现在,她知道爸妈在另一个世界里也在努力,努力创造属于他们的家,并不希望她那么急着去。
而白楚也重新有了生的希望,她的人生也重新有了意义,有了爱意。
白楚抬头看了眼江意生,看到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泪人。
她滚了滚喉咙,待火苗散尽时,让人把何大方搀扶进山下的屋子里,等第二天继续上山。
江意生和白楚则住在另一个屋子。
这两个屋子是白楚找当地的村民借的,所以白楚嘱咐大家用东西时一定要小心。
晚上,江意生和白楚窝在冰冷的被子里,抱着互相取暖。
窗外没有路灯,所以晚上的屋子里一片漆黑,连月光都没有。
江意生什么都看不见,本能往白楚的怀里靠。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白楚心情好一点,只能不断收紧手臂。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相拥躺着,没多久,白楚的身子猛然一颤。
江意生知道她是梦见什么了,连忙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第85章 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
白楚看不见江意生,只能紧紧牵着她的手。
“我这样做对吗?”白楚轻声问着江意生。
“什么?”
“我如果把何大方告上法庭了,他一定会被判处死刑,但我最后选择让他跪在我父母坟前道歉,对他来讲是不是太轻了?”
白楚心里对父母有所亏欠。
“你和那个女孩关系很好是不是?”江意生问。
“嗯,从小只有若棠对我最好,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你选择放过何大方是因为她吗?”
“不止。”白楚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该不该和江意生说。
她调整一下呼吸,终是开口:“以前我还想过和何大方同归于尽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玩笑的语气,怕吓到江意生。
江意生果真心里一颤,她用力打了一下白楚的手背:“你说什么呢?”
“如果你和何大方同归于尽了,叔叔阿姨肯定会很失望的。”
江意生在黑暗中红了眼眶。
“他们生下你一定是想让你开心地度过这一生,他们体验过的、没体验过的幸福都想让你体验,你如果那么草率地结束生命,才是真正地对不起他们。”
白楚轻舒一口气:“但我现在不想死了,我有了活着的意义。”
“是什么意义?”
白楚没说话,只是努力在黑暗中看清她的轮廓。
“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江意生并没追问,自顾自地说。
“其实,我都不知道我的父母到底爱不爱我,我从未见过他们。”江意生轻轻咬住下唇。
白楚的瞳孔震了震。
她并不知道江意生在现实世界里境况。
“我从小在姨妈家长大,有饭吃有地方睡就很好了,我姨妈把这么多孩子拉扯大真的很不容易。
“所以我觉得,我更应该好好爱自己。”江意生抿了抿唇。
下一秒,自己的头被轻轻按在白楚的肩膀上。
江意生缓缓闭上眼睛,闻着白楚身上好闻的味道。
白楚将脸埋进江意生的头发里,吻了吻她的头。
她离开祈生世界时系统告诉过她,祈生世界所经历的事情都来自人心里的映射,或是过不去的症结,或是盼望着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