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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落匪 > 第12章
  这日天又放晴,邵妈妈服侍沈琅穿了件干净大袄,梳好头发,又要推他去外头晒晒太阳。
  结果两人才出门,就迎面撞上了恰巧从这儿路过的薛鸷。
  这人手里提着把大斧,身上浮着层热气,只盯住沈琅笑:“又出来晒太阳?”
  见邵妈妈正在后头推那把木轮椅,薛鸷干脆把手里的大斧丢在一旁,颇有兴趣地凑过来:“妈妈让一让,我推来试试。”
  邵妈妈闻言松了一只手,走开了些,又忙叮嘱他:“大爷仔细些,这雪地里轮子总打滑。”
  薛鸷才不肯听,推着沈琅便疾跑出去,眼见快要撞上树时,才又急急刹住脚,差点把沈琅从木轮椅上给震得摔下来。
  沈琅面色铁青,好在一开始他便险险地抓住了扶手,回头狠瞪了薛鸷一眼:“你疯了是不是?”
  只可惜这不痛不痒的骂压根就扎不透薛鸷的脸皮。
  “多好玩。”他笑着说,“是你这人太胆小。”
  他话音刚落,邵妈妈气喘着追上来,满脸担忧地劝:“大爷……我们哥儿身子才好些,快别吓他了。”
  “又不是纸糊的,哪里这么容易吓坏?”薛鸷道,“再说我心里有数,你若无事,就去帮郑婆婆她们做活,今个儿我陪你们哥儿玩。”
  “大爷……”
  薛鸷有些不耐烦:“行了,你只管放心去,我不吓他了,也摔不着他。”
  从前在沈府里,邵妈妈只管听主子的,如今在这山匪土寨里,她也总听这几个当家的爷们使唤,听薛鸷这样说,她心里又是纠结,又有些放心不下。
  薛鸷见她还不肯动,便转头冷眼看向她:“我说话是不管用了么?”
  邵妈妈觑见他眼神,终于还是颔首说是,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她走了,薛鸷伸手往下轻轻拍了拍沈琅的脸,笑道:“走,哥哥带你去摘果子吃。”
  说完也不管沈琅答没答应,薛鸷便兀自推动着那木轮椅走出去,将人推到了离这儿约百米远的树林子里。
  快要到时,沈琅便看见不远处的一小片柿子树上压着薄雪,枝头满坠着熟透的橙红色果实,只是那些果树都长在山坡上,过去的路又很不平,沈琅坐的木轮椅应该上不去。
  “明日我就让他们来打果子了,也就今日能看见这般光景。”薛鸷又顺手掐他脸,“你想不想摘那果子?”
  沈琅皱着眉打开他手。
  这儿的山景着实很漂亮,只是坐在此处,便能眺望到远方连绵的山峰与云海,沈琅常居内院,还不曾看见过这样辽阔的景象,一时间竟走了神。
  等他回过神来时,薛鸷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半蹲下身子凑过来,伸手像是要抱他起来。
  “你干什么?”沈琅开口。
  “抱你去摘果子。”
  “不必……”
  不等他说完,薛鸷就一把将他从那木椅上抱将起来,这瘫子和他料想得一样轻,只是挣扎得厉害:“你松手!薛鸷!”
  薛鸷轻而易举地便抱他爬上山坡:“你不要我抱,难道要我松手把你摔雪地里去么?”
  沈琅闻言这才不挣动了。
  他低头瞥见薛鸷的手臂,这人只穿了件薄衫,衣袖半挽起来,露出了两只结实有力的小臂,晒得比他那张脸还要更深一点颜色。
  这会儿因为腿脚使不上力气,沈琅很没安全感,只能下意识地攀住了薛鸷的肩膀和脖颈。
  “我腾不出手,劳烦少爷替我取一下腰间那布袋子。”薛鸷对他说。
  沈琅迟疑了一刻,然后才伸手摸向他腰间,艰难地扯出了那只麻布口袋。
  “我举你上去,你只管摘,摘到多少都是你的。”
  薛鸷说着便又将他托举高了,徒然离地这样高,沈琅心里多少有些怕,下意识便抓紧了这人肩头的衣裳布料。
  他感觉自己似乎腾地便“长高”了许多,就连嗅到的空气似乎都更凛冽清爽了。
  这种感觉令他既害怕又新奇。
  “……我不要。”沈琅显得有些抗拒。
  薛鸷箍紧他腰身,强硬道:“又忸怩什么,快摘。”
  沈琅总怕他抱不稳,因此不敢随意乱动弹,薛鸷则故意摇晃了几步,让那些冰果子贴蹭到他面颊上:“摔不着你,赶快。”
  眼看那橙红色柿子已经近在咫尺,沈琅只好赶鸭上架般,一边命令他“别晃”,一边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摘下了一颗果子,而后塞进了那只布袋里。
  摘了这一颗,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冬日的日光冰凉凉地打在他身上,沈琅被高举着,仰头摘果子的时候有一种轻微的眩晕感。
  薛鸷这时忽然想起问他:“你怕不怕高?”
  沈琅想了想,说:“不怕。”
  “摘左边那颗,那颗看着就甜。”薛鸷又指挥他。
  直到装满了一口袋的果子,薛鸷才抱着他回到木轮椅边上,沈琅低头的时候发现薛鸷的发顶上沾了一点雪,想是方才摘果子时不小心蹭上的。
  于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伸出手去替他扫去了那点雪。
  “做什么?”薛鸷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看向他。
  “有雪。”
  “哦。”
  “今日高兴么?”薛鸷又问,“摘了那么多果子。”
  沈琅:“还行。”
  “少扯谎,方才我都看见你笑了。”
  沈琅并不记得有这回事,只是他才刚心情确实不错,自从腿坏了以后,他就再没去过那么“高”的地方。
  不过他并不肯遂薛鸷的意,于是冷哼一声:“若是我没有,那你立即就死了。”
  薛鸷闻言伸手掐住他两腮:“你这瘫子好会咒人,要死也是你这个病秧子先死。”
  “我好心带你来玩,你又狗咬吕洞宾。”
  “谁才是狗,你自己知道。”
  薛鸷笑起来,而后又故意揉乱他的头发泄愤:“你若不是狗,就是白眼狼。”
  第10章
  薛鸷推着他往四处兜圈子遛风,寨中但凡是人行的大路小道,一早便有管治的人过来清了雪,不过这土地上了冻,木轮子行在上头还是容易打滑。
  两人就这样一路拌嘴过来,一句顶一句地吵个没完,薛鸷有意吓他玩,好几次故意地要来一次急刹,害得沈琅只能时时警惕着抓稳扶手,不多时便又惊出了半身的冷汗。
  正说话间,前头忽然有人朝这边喊道:“大哥!”
  “仇二,”薛鸷的注意力总算从沈琅身上挪开了,有些惊喜道,“几时回来的?怎么也不叫人先上来递个口信?”
  “进城时我是打发了个小子上来,谁知他脚程还不及我快。”
  仇二前些日子护送豪富朱家的小儿子南下走货做买卖去了,谁知才半道上,这少爷便害了病,成日里哭着只要回家,仇二要不是收了人家银子,真恨不得动手把他打死,又怕平白坏了天武寨的信誉,因此最后也只能全须全尾地把人送回到家去。
  “三哥呢,他知不知道你回来?”
  “早见过了,眼下他正忙着让人备菜,这不,叫我过来请大哥一道去吃酒。我到处找你,谁知你躲在这里,叫我一顿好找。”
  薛鸷笑着一拍他后脑勺,接着搂过他肩。
  仇二偏头问:“听说前些日子大哥和三哥又做成了一笔‘生意’?”
  “算是成了一半,”薛鸷回答道,“那小肉票娇得厉害,菜团子不吃、杂面粥也不喝。至于他那位爹,也很不是个爽快人。”
  仇二冷哼道:“那是还不够饿,等他饿得狠了,只怕连狗|屎也能吃——我才刚还听三哥说,那家人昨日报官了?”
  “可不是,他才要报官,那知州老爷便递了口信上来,”薛鸷笑道,“原先只要三百两就能赎他儿子回去,如今只怕没个六百两是下不来了。”
  沈琅冷眼旁观着,并不说话,可心里却门清。这些土匪们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去绑人,说明这天武寨和山下当官的必有交情,自来官匪是一家,那人报了官,那么官老爷那里自然也要额外再收些“辛苦钱。”
  仇二冷冷地评价:“都是些蠢货。”
  话罢他的目光终于在沈琅身上停了停,而后很有些轻蔑地:“有些日子没见,大哥怎么和这种人混在一处了?”
  看见这瘫子好端端的没死,仇二心里已觉不爽,更兼方才又远远看见薛鸷和这人说笑,他面上忍不住便露出鄙夷神色。
  沈琅闻言抬目看向他。
  “看什么?”仇二看上去像是随时要冲上前把他从椅子上踢下来,眼睛瞪的牛一样,“不服气?”
  薛鸷赶忙向前几步,半挡住他:“二哥,沈琅如今是我们天武寨新任的‘师爷’,你也有点礼数。”
  仇二还是很不客气:“家里有三哥便足够了,养这瘫子做什么用?”
  “你三哥来求我,我也应了,既我二人都点了头,沈琅如今就是自己人。”薛鸷说着伸手便去揽他的肩,“行了,不说这些,咱们兄弟前边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