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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讨厌生活中被迫介入一只虫子。
  从我在医院看清父亲肩膀断裂的,锯齿状x光照片以来,我每天都在胆颤心惊,防备着家里的空蜗虫因为饥饿而对着我的家人来上一口。
  我不能说出这担忧,这种言论在乌托邦,是说了就会被绑进精神病院诊疗程度的狂言妄语。
  但我真切地每天都在祈祷,家里那条总张着嘴巴流哈喇子的臭虫能不能快点死。
  可惜,它一直没死,哪怕在母亲和我们差点流落街头的那半年,它也每天吃喝不愁,活得比谁都滋润。
  毕竟我不能放任一只饥饿的虫子在家人身边,我简直要吐了,我每天肉汤都喝不到还得给它买生肉吃。
  除了空涡虫这个大麻烦,我还有另一个不算大的麻烦。
  每过三天五天,多则半个月,一道不知打哪儿来的女声都要在我脑子里喊上两句:“苏遥,快醒醒。”
  这道声音非常耳熟,偏我怎么都想不出,她到底是谁。
  在我生活艰难的那些年,也希望我在做梦,但现实得悲惨成什么样,才能让一个满脸尘土睡桥洞饿了两天双眼发昏的9岁小女孩还不愿醒的?
  我只能安慰自己,也许是我那毫无觉醒苗头的异能产生的效果。
  毕竟我不能说自己是精神病,进医院看诊拿药都是得花钱的。
  【苏遥,快醒醒吧……】
  又来了。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工作,决定当一次精神病算了,总之得好好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沟通一次。
  【你是谁?】我定了定神,第一次试着用精神力向那道声音发出质问【幽灵、鬼魂、恶魔还是精神体?为什么要一直骚扰我?】
  那道女声停顿片刻,叹了口气。
  【你终于愿意理我了】她说:【其实,我就是你。】
  【……】我揉了揉额角,觉得还是不该为了省下诊疗费而拖延看医生的,现在病情好像变得更严重了。
  【我知道你不信。】自称同样是苏遥的女声说:【我也本不该出现在你面前,这有违和“他”的约定,但抱歉,我实在没办法看着你就这样沉溺在虚妄的世界里,逐渐崩解疯狂……】
  虚妄的世界?
  我笑了,抿了一口红茶问:【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存在的世界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六年,我有家人、朋友,靠着双手劳动得到的财富和事业,你现在想说我全是在做梦吗?】
  【很遗憾】苏遥说【你的确在做梦】
  我翻了个大白眼,觉得自己好日子实在过多了,竟然会吃饱闲的一样对着工位自言自语,试图理解一个幻觉的脑回路。
  【啊对对对,我在做梦,我是个神经病】
  我不再理会那个苏遥,专心处理余下的工作。
  苏遥又叹了一口气,听起来十分无奈。
  她说:【我可以向你证明】
  第215章 证明
  傍晚的乌托邦像被相机怀旧风的滤镜笼罩,车水马龙的街道金灿灿的,忙碌一天的行人们在钢铁恢弘的都市中穿行,走向家的方向。
  “回来了?”父亲苏远山拎着炒勺从厨房出来,笑了笑说:“叫一下你弟弟,马上开饭,今天你妈生日,我给她做了好几道刚学的硬菜。”
  食物喷香四溢的气味彼此混杂,从厨房飘出,不用看就知道贤惠的老爸为了这顿晚餐花了很多心思。
  我咽下被饭香勾出的口水,脱下外套扔向沙发,往楼上走去:“苏峤,嘛呢?赶紧下来帮忙端菜!”
  自从那年父亲断手,不再能胜任重体力劳动后,生活重心就逐渐转向家里,默默承担起照顾我和弟弟的大部分繁琐家务。
  肢体残疾并没有将父亲精神打垮,他依旧是那个不善言辞,多做少说的男人。
  母亲也因为这段共度难关的苦难生活,比以前更加爱他。
  “等我下等我下,马上弄好!”
  苏峤鬼叫着从卧室探出头:“哥,赶紧来帮忙!”
  我走进他卧室,发现他正在捣鼓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
  “不是说上周就弄好了吗?”我踢了踢脚边的纸箱:“这又是什么快递?”
  “保密。”苏峤神秘兮兮地说:“我花了好大力气才弄到手的,咱妈绝对喜欢,你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撇了撇嘴,对他的直男审美不敢苟同,总觉得待会儿庆生会上会出现让母亲惊吓大于惊喜的奇葩整蛊道具。
  帮苏峤将一切布置好后,很快到了母亲下班的时间,她现在转业到市中心的学校图书馆当管理员,工作虽然清闲,每天下班却会主动帮忙校对图书数量,总是最晚一个到家的。
  “生日快乐!”
  当母亲林梅踏进家门,被拉花彩带砰地包围时,顿时哭笑不得地扶额:“不是都说了不过么?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生日有什么好过的。”
  嘴上这么说,眼波中却带着宽慰的笑。
  “当然得过!”苏峤狗腿地帮母亲脱下外套,抚落她头发上的彩带:“这可还是你和爸爸三十周年结婚纪念日,这么纪念意义重大的日子,大过特过才对!你说是吧,爸?”
  被cue的苏远山配合地点点头:“不错。刚好再过一个月你也终于毕业了,这下我和你妈算彻底解脱,该好好享福了。”
  苏峤恼怒:“可恶,我不就挂了两科延毕半年么,至于被嫌弃成这样吗?”
  我:“哈哈。”
  簇拥着将今晚的主角林梅女士到餐桌主位上后,一盘盘硬菜被父亲从厨房端上来。
  一开始看到几盘家常小炒时,我和弟弟还配合地“哇塞”了几声。但随着菜肴越来越精细复杂,各种我闻所未闻的食材逐渐被端上桌,我感觉自己瞳孔在地震。
  苏峤手指颤抖地指向一处,脸都绿了:“爸,这、这是什么?!”
  二十几只背脊弯曲,甲壳呈红色的“虫子”浸泡在红油里,大约有人拇指大小,毫无疑问被爆炒到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是小龙虾。”苏远山笑了笑:“放心吃好了,不是虫子。我怎么会做那种违法乱纪的事情!”
  说着,他熟练的剥开虾壳,将里面的肉递向一旁探头探脑的空涡虫:“不信你看。”
  空蜗虫闻了闻那口虾肉,张开口器吞了下去,嚼嚼嚼。
  见状,我、弟弟和母亲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虽然我很讨厌虫子,但我也绝对不会想吃这种恶心的东西。
  身处乌托邦,我还是在遵守这里的法律,非法伤害、猎杀虫子,会受到治安局非常重的罚款,甚至面临牢狱之灾。
  我夹了筷子小龙虾,咬下它的甲壳,尝到一口出奇鲜美的肉。
  很奇怪,我明明是第一次吃这种虾肉,当这滑弹劲道的味道在口中炸开时,心里却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旁的母亲擦了擦冷汗,嗔怒:“吓死我了,你从哪弄的这东西?”
  “今早去港口买菜时候买的。”
  苏远山又端上来几盘形状各异的带壳动物,无一不被料理得色香味俱全,他兴致勃勃地说:“港口今天来了个游商,说是从联邦一个雅什么星系来的,飞船上带着很多当地的特产海货,我挑了几种中餐食谱上见过的,买回来给你们都尝尝。”
  联邦来的游商?
  我挑了挑眉,这可真是乌托邦百年不见一次的神奇生物。
  这里地处联邦疆域非常偏远的小角落,是没有任何稀有矿土的侨居星球,连传说中的天网和星际列车都没有通,所有关于外界的消息全靠一代代传说般的口口相传。
  有人说,联邦人没有在家中供养虫类的习惯,他们只信科技,不信主宰,是无法沟通的异类。
  有人说,联邦人种千奇百怪,有些长得青面獠牙,有些像乌托邦人一样,还有些背生双翼,飞天遁地入海无所不能,是全面进化的超人。
  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我一句也不信。
  但也有些被乌托邦政府派遣出去出差的公职人员,几年甚至十几年驻外后平安回来,会带来些保密协议之外可以说的新消息。
  比如联邦和外星人常年打仗,许多平民过得并不好,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被联邦政府征兵,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里,连温饱都成问题之类。
  我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出来,他们没有说谎。
  这让我并不向往乌托邦以外更大的世界。乌托邦可能较为贫瘠,但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有足够的能力让他们幸福平安的生活,这样的一生就足够了。
  父亲从游商手中买来的海鲜都很新鲜,经过他巧妙的烹调,吃得我们大呼过瘾。
  我赞叹他的好厨艺,觉得非常神奇。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食物,他却能照着几张华族流传下来的古食谱还原到堪称佳肴的程度。
  更神奇的是,我明明也是第一次吃这些食物,却有种奇妙的肯定——父亲将这些菜肴做得非常正宗,它们本该就是此刻我吃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