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带着划破耳膜的锋利。
“你以为什么都能如你所愿吗?裴陆行,你考没考虑过小灵?她为什么要考雅思?你别拿你那见不得光的爱把她绑在你身边!”
话音重重地砸下来。
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什么声音都不再有。
隔了几秒。
裴陆行漆黑的眼睛一瞬不错地看着阮黎,说:“你骗我。”
“你问她,她就在这儿,你问她。”
裴陆行仍看着她,低声重复,“你骗我。”
阮黎却走过来,强硬地掰过他的脸,让他转过身去看谢灵。
她就在那儿,沉默地注视着,一言不发。
——“她并不属于这里”。
这句话轻飘飘地刺进来,敲碎他的骨骼,灌入滚烫的岩浆,灼烧、侵蚀着他。
“问啊!”
阮黎抓着他,嘶哑着声音喊。
他望着谢灵,却没有开口。
谢灵慢慢走了过来。
她用指腹碰了一下他脸侧上红肿起来的痕迹,感受到了异常的热度。
她神情似乎有一瞬的怔愣。
好像终于意识到。
她正在不断地给身边人带来伤害。
她不想伤害的人,都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他漆黑的眼睛锁定着她,凝视着,却始终没有开口。
她慢慢放下手,轻声跟他讲,“哥,去年他们回来的时候跟我说,让我去国外念书,以后就跟着他们在那边生活了。”
他唇动了一下,大约那瞬间想问什么。
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看着她。
他在等待。
于是谢灵继续说:“哥,我没有拒绝他们,因为我真的很想很想跟他们在一起,可是我也没想同意。”
“我为此怨过你,”谢灵轻声问,“你会恨我吗?哥哥,你会觉得我不值得吗?”
裴陆行轻轻摇头。
谢灵望着他的眼睛,在里面看见自己小小的缩影。
半晌。
她却忽然笑了一下,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我恨我自己,我觉得我不值得。”
裴陆行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
然而她说:“哥,你走吧,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他悬在半空的手僵住。
雪白的光投在人身上拉出细长的影子,在地板上形成了一道分明的界限。
从前她是最讨厌他跟她保持距离的。
她十五岁那年许的生日愿望是他不可以丢下她,不可以离她那么远,要心甘情愿对她好。
他答应了。
后来,她要他只是哥哥的身份。
他也应允。
再后来,她亲吻他,告诉他,她选的是裴陆行。
他接受了。
她所有的要求,他都答应。
他对她,从来没有底线。
可现在。
她却要他走,要他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行。”
裴陆行望着她,声音有些哑,“这次不行,谢灵。”
白色的光点从她的眼睛里滚落下来,沿着脸侧,消失不见。
她声音潮湿,“哥哥,别管我了。”
眼泪是武器。
会让爱人缴械投降。
裴陆行看着她,长久地沉默下来。
她祈求:“哥哥,求你了。”
在那样难熬的静默里。
裴陆行深深地凝视她最后一眼,而后转过身,上楼去。
阮黎看着他的背影,唇抿了抿,收回视线,走过来抱住谢灵,声音很低,“小灵,别怪我……”
谢灵却只是低着头,眼底的色彩一点一点暗下去。
九月下旬。
一场秋雨降临,冲洗着这座城市,气温也彻底降了下来。
放学后的天空呈现出一片浓墨般的深色。
谢灵收起伞,放在门口,推门回家。
偌大的房子,安静得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她弯下身换好鞋,走上楼梯。
却不知怎么,忽然停了下来。
也许是哪扇窗户没有关,秋天的夜风掀起一股刺骨的凉意,从谢灵的身体打过去。
她感到冷,很冷,很冷。
她站在那道关闭的房门前。
是她自己关上的。
真是奇怪。
这么多年以来,两个人也没有时时刻刻在一起,至少他高三的那一年,两个人因为作息不同,常常一周才能见一次,有时候忙起来,住在一个家里也能两三周不见面。
有时候她跟他吵架了,她还会故意不理他,很久都不讲话。
也像现在这样。
不。
有一点不一样。
从前的每一次,无论是谁的错,他都会哄她。
所以总会和好。
但这一次不会了。
她在那扇门前站了很久,而后走了过去,轻轻推开。
——他说过的,她拥有他的一切权限。
她走进去,不知什么时候起,总是拉上的窗帘变成了总是敞开的样子,泠泠月光从窗外透进来,铺下一片雪白的纱。
她按亮了床头的灯,慢慢地躺了上去,蜷缩
着,像一只躲起来的蜗牛。
房间里还有隐秘的冷香,是他的气味。
但很淡了。
几乎就要闻不见。
也许再过不久。
连他的气味也会消失。
她忽然想起了暑假的时候,她和裴千语在邬山的庄园玩水,那个时候哥哥就在旁边看着。
她想起那片湖水。
沉浸在水里的时候,往往感受不到那些水的存在,它们是温柔的,是无声的,是无所不在的。
可是离开时,它们全都从身上溜走,只剩下一片潮湿的、冰冷的水迹。
无论如何挽留,都注定会蒸发、消失。
她慢慢闭上眼睛。
许久。
她撑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经过衣帽间时,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原本就没有掩上,那道木门是敞开的,她走过去正要关上。
却看见有什么东西闪着光。
她顿了一下,走了过去。
是一把锁。
她有一次不小心将经期的血迹染到了他的床单上,那个时候哥哥还没回来,她进来找干净的床单时就见过这把锁。
是款式老旧的密码锁,四位密码,可能是什么日期,锁身上有几处隐约的划痕,像是磕碰出来的,但边缘被磨得很光滑,仿佛曾被用力摔在地上,却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捡起,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摩挲无数次。
她注视几秒。
上一次她没有打开这把锁。
她那个时候问过他,他的反应那样奇怪。
他说,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她抬起锁,指节有些发抖,因为锁太老旧,密码输入起来也很不灵敏。
她不必怀疑,密码除了她的生日不会再是别的了。
咔嚓一声。
锁芯解开。
她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将锁取下。
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
第79章 潘多拉魔盒如果是错的,那就错下去。……
被锁住的柜子里,藏着一个人年少起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
里面承载着密密麻麻的琐碎。
全都分门别类地安置妥帖。
她眼底翻涌起什么,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作。
时间好似静止了。
有风透过窗户吹来,她身后的长发翻飞。
半晌。
她抬起手,拾起那个塑封袋,里面的空气被抽干,所以不会有氧气与水汽,这样里面的金属也不会被氧化腐蚀。
装着的是她初三那年戴坏了的金铃手链,断裂的接口已经合上了,但修复的痕迹有些明显。
大约是因为努力过后发现仍然无法完全复原,所以只好留了下来,重新做了一条新的给她。
金铃手链之下,是用薄膜真空塑封的纸质资料。
厚厚的一沓,近乎沉重。
她有些费力地抱了起来,放在地上慢慢铺开。
最上面的一张是……检讨书。
去年他因为她和徐溪舟打架,处罚结果是处分加检讨,她那天自习课的时候帮他写完了这张检讨书,放学后给了他。
却原来,最后的归宿是在这里。
她看了片刻,揭开,往下。
是她暑假在家时随手画的画。
一封又一封,全都被他小心地收藏起来,仔细地保护好。
还有那些童年时期偶尔写过的一些纸条。
“我讨厌哥哥”、“我要跟哥哥绝交”、“我不会再理你了”、“哥哥对不起”、“好吧我原谅你了”、“哥哥你最好了”、“我最最最喜欢哥哥”、“哥哥和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