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声雷声轰然炸开，雨迟迟未下。
赵子郁说完，双手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周竟身边弯下腰，帮他解开了手上的绳索。
随后，他用沾了血的手指，轻轻替周竟擦掉了落在眼角的银色碎屑，动作轻柔得仿佛他们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接着，他凑近周竟的耳边，低声道：“你这样的眼神，我很不喜欢。”
周竟依旧没有搭理他，仿佛顾峯的离开，带走了他所有的气力与感知。
赵子郁的手缓缓抬起，覆盖住了周竟的眼睛，似乎这样就能阻止他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可即便遮住了双眼，这个眼神还是如鬼魅般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七年前，他见过同样的眼神，那时，所有的痛苦与后悔都是因为他，而如今，却早已更换了主人。
窗外的大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雨滴疯狂地砸在阁楼的小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赵子郁望着窗外的森林，大雨如幕，给视野蒙上了一层薄雾。
唯一的路灯，许是因为顾峯离开时撞上的缘故，在暴雨中忽闪忽闪，最终“啪”的一声熄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他望着这片黑沉沉的雨夜，觉得像极了他被嫉妒早已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心。
不过还好，他在心里默念，马上这一切都会过去了……
第二天，顾峯一袭笔挺西装，收拾得干净利落，准时出现在了金牛奖的颁奖典礼上，关欣和楠姐分别坐在他的两侧。
顾峯表情淡然，丝毫看不出一丝紧张。楠姐眼神偷瞄了好几次，觉得他今天有些淡定得过了头。
她靠近顾峯小声道：“别紧张啊，不管得没得奖，都要保持微笑。”
顾峯冲着楠姐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楠姐以为他是紧张导致的，殊不知顾峯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
那人说今天离开，就在刚刚，他走进宴会厅时，收到了周竟的微信。
顾峯看了看表，心想此刻他们应该已经登机了吧。挺好的，最好走了别再回来了。就当作从来没有遇见过也好。
与此同时，颁奖嘉宾高亢的声音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内响起：
“接下来，我们要颁发的就是最佳导演奖了，让我们来看看获得本届年度最佳导演奖的是——《台风过境》导演：顾峯！恭喜！”
这句话成功将顾峯的思绪拉回。他听见周围的人都在热烈地鼓掌，楠姐和关欣的恭喜声也清晰地回荡在他的耳旁。
他站起身来，分别同她们拥抱。
“顾导，恭喜你。”
“顾峯，你办到了。”
紧接着，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颁奖台走去。
嘉宾声音在背后响起：“顾导可以说是非常幸运，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部《台风过境》应该是他的第二部执导作品。短短三年时间，从一个2.9分的烂片导演到如今口碑翻盘，功成名就，真的太励志了。”
嘉宾看见顾峯已经走到话筒处，连忙问道：“那么顾导，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顾峯站在台上，微微颔首，目光朝着台下望过去，只见下面坐着诸多业内大咖与当红明星。
这些人里有给过自己真诚帮助的，也有在背后泼过冷水的。
他整理一下心情，回忆起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经历，靠近话筒处，压低声音说：“首先，我要诚挚感谢我的制片人和编剧，以及所有为这部电影倾心付出的工作人员。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随后，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角落里的那把挂着【周行天下】标识，如今却空无一人的椅子上，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位想要特别感谢的人……”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他心中掠过一丝钝痛，脑海中不断地闪过无数个有关那人的记忆。
那人笑着举起酒杯说：顾峯，我看好你。
那人醉意朦胧，看着他的眼睛说：顾峯，别…别喜欢上我…
那人藏起受伤的手，假装不经意地说：顾峯，新年快…乐…
那人把卡砸到他的身上说：你以为你是谁？我花钱就是为了上你，投资？我只当你是块好的磨刀石……
那人被他弄到极致，哭着求饶说：顾峯，求…求…你…我们结束吧。
还有昨日那人闭上眼，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冷冷地说：顾峯，你就当作从来没有遇见过我好了。
他用手调整了一下话筒高度，想起口袋手机里还保存着几个小时前那人发来的假惺惺的离别短信：［顾峯，我走了，祝你前程似锦，功成名就。］
是啊，他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到了今天，手中这座沉甸甸的最佳导演奖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再也不是当初拿着全部身家剖白真心却被对方嫌弃廉价的顾峯了。
所以结束就结束吧，一个连世界都厌恶的人，怎么可能会分出一点爱给他呢。
他强打起精神，对着话筒继续说道：“很遗憾，他今天没能到场，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他，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所以，谢谢你，还有，再见。”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他伴随着这些鲜花和掌声缓缓走下舞台。这时，兜里的电话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打开一看，居然是很久没有联系的洛闻。
自从两人那次分道扬镳后，洛闻就再也没有打扰过他。今天现场也没有看到他，想来是不愿碰见了尴尬。
此时来电话，或许也是想跟自己道声恭喜吧。顾峯想了想，快步走到舞台的阴影处，接通了电话。
意外的是没听到所谓的恭喜，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冰冷而又机械的声音：“顾峯，周竟死了……”
“砰”的一声，他看到自己手中的奖杯重重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而又刺耳的声响。
紧接着，一阵强烈的耳鸣袭来，嗡嗡声在他的耳边持续不断地回响，久久不曾停歇……
“顾峯，你有在听吗？我也是刚刚得知的消息，周竟和赵子郁在前往美国的私人飞机上发生意外，机毁人亡……”
洛闻的声音逐渐在顾峯脑子里清晰起来，他这才努力拼凑出刚刚那句“死了”的意思。
不是说那个什么病是装的吗？不是说要和赵子郁环游世界吗？不是说要得到自己的祝福吗？
还是说他根本全都是骗人的。
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还是失态了。
“顾峯，你还好吗？你...没...”
“嘟...嘟...嘟...”
顾峯下意识地把电话掐断了，仿佛这样他才能欺骗自己刚刚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是现实偏不如他愿。
霎那间，周围开始喧闹起来，各种人的吵闹声、跑动声、惊呼声，早已经盖过了舞台上表演嘉宾演唱的声音。
顾峯看到不少人在他的周围来来回回地走动，嘴里还念叨着一些他不愿听见、更不愿面对的话语。
“卧槽，重磅新闻，赶快编辑啊！”
“周行天下的周竟和男友乘坐的私人飞机，刚刚失事，机毁人亡。”
“现在热搜已经爆了。”
“我的天，热度已经盖过了今天的颁奖典礼。我说今天周行怎么没人出席，还以为是受到之前公司事情的影响不愿意来，这，怎么会这么突然？”
“卧槽，世事难料啊，我刚刚编辑到一半的热点贴，又要重写了。”
“嘿！这不是顾导的奖杯吗？怎么掉地上了。”
“顾导，顾导，奖杯掉了。给，拿好了。”
顾峯机械地接住奖杯，他这才逐渐意识到，洛闻没有骗自己，周竟也没有骗自己，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骗自己。
他，死了。
真的。死了吗？
顾峯低声笑道：“呵，死了好，死了，也好。”
“反正他们早就结束了。”
“反正......”
“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第66章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颁奖典礼的后台乱作一团，楠姐提着裙摆好不容易找到站在角落里发呆的顾峯。她快步绕开人群，朝着顾峯跑了过去。
楠姐喘着气，一把拽住顾峯的胳膊："顾峯，不好了，阿姨出事了！"
楠姐中气十足的声音把顾峯从刚刚的思绪里彻底拽了回来，他立刻反应过来，问道："怎么回事？我妈怎么了？"
楠姐拽着顾峯走出后台："洛总给你打电话说占线，就给我打了，说是阿姨吃错了什么东西，不知道是药还是什么，现在正在医院紧急抢救中。"
等顾峯和楠姐赶到医院时，洛闻带着顾北北已经在手术室门口候着了。
"哥哥！"
"顾峯。"
顾北北看到顾峯后，立刻冲到哥哥的怀里，紧紧抱着他，而洛闻也紧跟其后。
"没事的，北北，没事的。"顾峯搂着顾北北，轻声安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