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急躁,突然记起手机还在里面,不假思索地想要冲进去,结果撞见医生正好开门,遗憾地通知她:时渊洺死了。
时渊洺死了?时渊洺死了!死了……
仿佛有恶魔在她耳旁低吟,司清焰心脏骤停般地倒下身子,而身下居然是冰冷的雪地。
可她无暇顾及这突兀的变化,只觉得自己的身心比雪地还冷。
之前连想都不敢也不愿想,然而此刻她就要直面他的死亡。
她无法相信他就这么死了,挣扎着想爬起来去看他,她要亲眼确认!
然而就在她起身的瞬间,她所处的空间忽然变成一间小木屋,并且小木屋正在迅速坍塌。
她似乎认得这间木屋,可来不及细想什么,她就被屋主人单手抱起跑向屋外。
等回过神来时,她才看清楚屋主人正是时渊洺。
“时渊洺,时渊洺!你没死,太好了……”她说着说着,不受控地啜泣出声。
原本不想大哭的,可时渊洺正紧紧地抱住她,鲜活壮硕的身躯让她难以置信。
他就在她的眼前,活生生的暖烘烘的人儿就近在咫尺,还那么强劲有力地呼喊她:
“清焰,醒醒,做噩梦了吗?怎么在哭?”
时渊洺正在仔细打量她的神情,发现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目不转睛的样子似在确认他的存在。
他本想问她有没有受伤,不过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女孩做了噩梦,于是只好沉默着,将人抱在怀里先哄后再说。
方才梦里荒谬的一切正在慢慢褪去,变得不再真实。司清焰冰冷的身躯因时渊洺的拥抱而渐渐回暖,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睡着,而他早已苏醒,将她从噩梦中拯救出来。
此刻,他们身处在医院里,一同靠坐在病床上。
“时渊洺?”她无意识地呢喃着。
“嗯,我在。”
“时渊洺……你,你没死!”这话说出来,司清焰自己先笑了,可又接着不争气地哽咽,“对不起,我做噩梦了。”
时渊洺呼吸深沉,将人抱得更紧:“我知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他为在梦里吓到她感到抱歉,为在现实中吓到她也感到歉疚。
司清焰抬手抹去眼泪,不小心牵动了自己的伤口,立马回想起他还有伤,手足无措地将他推开。
“我压到你的伤口了!”
慌乱间,她想要叫来医生,可又不想离开他半步,于是摁下了呼叫铃,又回过头来想检查他的伤口。
时渊洺任由她一通忙活,等她终于冷静下来后,才伸手轻柔地按住她的肩。
“我没事,清焰,让我看看你。”
他仔细检查了她一番,确认只有手肘擦伤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这时护士来了,也同时叫来了医生。
在医生给时渊洺检查伤口时,司清焰才发现他的伤势不算轻,而且方才折腾时果然弄到了伤口,此刻正微微渗出血,而时渊洺却毫不在意,脸色依旧无波无澜。:
医生临走前,只好留了句调侃的话以作警告:
“伤口至少要等两周才能完全愈合,这期间可不能做剧烈运动啊。”
这话一落,司清焰恨不得缩回到自己的病床上,拉起被子将自己埋起来。好在,关心的念头压过了羞耻心,她还是想陪在他身边。而为了掩饰尴尬,只好迫不及待地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喝水?吃饭?能吃饭吗?抱歉,我忘记问医生了,我现在出去问问,很快回来。”
刚刚时渊洺趁医生给他检查时,也进一步了解了司清焰的伤势,才知道她还扭伤了腰,此刻就不可能让她到处乱跑。
连忙将人拉住,目光沉沉地告知她:
“我现在只想要你,清焰。”
第51章 脆弱“我不是伤到那里。”
病人的请求是无法拒绝的,何况这位病人还是她的心上人。
司清焰老老实实地坐在他的病床旁,跟他讲那个陌生男子是怎么回事。
时渊洺静静地望着她,指背来回摩挲她的脸颊后,又给她理顺那凌乱的发丝。
耐心倾听时,明显听出她凌乱的语序,头脑似乎还不甚清晰。
心疼的同时不急于打断,等她终于说完,才开口确认他最关心的事:
“清焰,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侵害她们的男人已经被捕、时渊洺的伤势也无大碍,整件事的局面已算妥帖,司清焰完全了解到这些,为什么她的眼神还很惊恐、嘴唇还在颤抖?
时渊洺敏锐地感觉到女孩的恐惧,只想了解清楚后为她排忧解难。
安静了一瞬,司清焰知道很多事已经不用再顾虑,只需要把话说清楚:
“时渊洺,我好怕,好怕你永远离开我。”
她哽咽着继续往下说,得知他已患过ptsd,还有她方才做的噩梦,以及他的遗书。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后怕,还让她觉得死亡从不遥远。
沉默突然降临在这间病房里,她的脑子也在这一刻沉稳下来,因为时渊洺听到她说的这些事后,只是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像在温和地诉说他可以摆平一切,叫她不再慌乱。
“上来,清焰,和我躺在一起。”
他们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一起,不去碰到彼此的伤口,又始终盯着对方的伤口,用眼神用全身心去呵护对方。
宽厚结实的手掌稳妥地拍打她的后背,时渊洺只想呵护她更多,一下一下的哄
慰让她的呼吸慢了下来、也让她的心软了下来。
等她终于完全放松后,他便娓娓道来那些往事。
其实和上回说的并没有太大不同,只是添了一些她从未听过的细节。
他的心理疾病来得突然,是在林琛死后近一年才猛然发病的。
“在跟我提分手前?”司清焰仰头注视他,提到“分手”时说得平淡无波,明显已经毫无芥蒂。
她只是想知道具体时间,注意力全在他的病上。
反倒是时渊洺被“分手”二字弄得心神微颤,缓了一会儿后才默默点头回应。
那时的他刚完成一项漫长的任务,得空休息喘口气,却在某天晚上突然失控发病。
一直潜伏在他精神里的猛兽忽然醒来,势不可挡地扑向他的理智,将他撕裂让他发疯。
医生将诊断告知他的时候,他甚至察觉不出自己有哪里不对。
也许是悲伤的滞后性让时渊洺后知后觉吧。
林琛和云秋的死,没在第一时间击垮他,但他的精神早被压抑着的泪水沾湿,可能刚开始只沾湿了脚踝,等到察觉的时候,那泪水已经涨高到他的下颌,即将淹没他的呼吸。
对他们死亡的思考也给他带来了无形的沉重压力,以致于心灵在不知不觉中早就受到重创。
发病后他并不消极,因为在这个行业得病的人不只他一个,医生也说他的症状比较轻微,完全康复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可在治疗了一个多月后却毫无起色,并且症状越来越明显。
“清焰,老实说,我当时很挫败。”
那是最消极的时刻,时渊洺思考了很多很多,想到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想到自己的爱人司清焰,想到未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医生已经强烈建议他不要冒险去找林琛的尸骨,他也深知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去深入险境,无异于与死神共舞。
可他并不想放弃。
听到这里的司清焰慢慢收拢自己的手指,紧抓住他的病服不放。
时渊洺第一时间感受到她的紧张,抬起她的下颌,严肃认真地盯着她的眼,解释自己没有要刻意隐瞒。
“如果在跟你坦白分手原因的时候顺道说出这件事,你可能会同情我,甚至会当场原谅我,可我并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他希望她能客观冷静地顺从内心,不受其他情绪干扰自己对他感情的判断。
何况他也并没有刻意隐瞒,司清焰记得他曾轻描淡写地提过这件事;只是那时的她听得太急,信息又太多,使她忽略了他那句话的深意。
当然,也不排除是时渊洺刻意为之的结果。
他的确没有想要隐瞒,毕竟这心理创伤已经几乎痊愈。
原来在和司清焰分手之后,他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找到林琛的尸骨,确切的说是已经被处理过的骨灰;而在此期间他还误入了一场其他死者的入殓仪式。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看入殓师的工作,起初只是出于好奇,但随着仪式的推进,他的内心受到很深的触动,同时还有个声音在召唤:这就是你未来该走的道路。
于是在此期间还学习入殓工作,一找到林琛后就回到这里开公司,成为一名入殓师。
“入殓工作和摄影有点像,都能把人原有的模样保留下来。”
也许是怀着这样的观点,他在做这份工作时很顺手。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工作的这一年里,他不仅修复了一具又一具遗体,还在不知不觉中修复了自己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