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从后方来了一群布衣百姓,蜂拥而至,众人松了口气,可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又纷纷汗毛直立。
他们再定睛看去,这哪里是什么百姓,分明是乔装后的兵,一个个手持弓箭和刀,将他们一群人团团围了起来。
肃王想搏个贤名,本来不欲伤百姓,可如今这模样,哪里还不明白,这城中哪还有什么百姓?!分明是乔装的兵将。
“愣着干什么?!上啊!!”肃王端起弓箭,对着一群人射了起来,周围人见状亦是对战了起来。
但也有例外,老坛翁和巧玉,二人对视一眼,迅速来到肃王手底下的几个小将前,利落地抹了他们脖子。
“你们——”被抹了脖子的人只来得及发出两个字的音节,便坠下马去。
周围人一见,顿时慌了起来。
“兄弟们——教主有令,诛肃王,护女帝!”老坛翁一声令下,一群掩藏在队伍中的人便如鱼儿入海一般,穿着同样的衣服,却对肃王手下的人动起手来。
教主对他们有恩,亦是承诺过此事一了,陛下会给他们优待,此时不战,又待何时?
一时间场面都乱了,肃王队伍里的“兵”恨的牙痒,此时不仅要防着上京伪装成百姓的兵将,同时又提防起自己人来。不多时,几百号人已死伤了大半。
“肃王殿下。”
突然一声清亮的女声,自皇城楼传来。
肃王眯起眼看去,只见是一红衣女子,并非他的好姐姐,肃王想了一遍身边的人,发觉自己竟不识得此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同我讲话,叫我的好姐姐来!堂堂女皇龟缩于人后,我辈之耻!”
“呵。”林云清轻笑一声,此时,却见魏策亦穿上教主法袍,站在了林云清身侧,静静地望着肃王。
肃王不认识林云清,却是认识魏策的。“竟是你?!竖子!”肃王冷眼看着魏策,骂了一句。
“肃王殿下认得你的教主,却不认得我这个总教仙使吗?”
林云清声音穿透力极强,肃王听得此话险些呕出血来,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原来是她!就是此人将这三莫教弄得乌烟瘴气,不杀之,难平心头之怒。
这样想着,肃王搭弓便射,箭飞过去,却被林云清一刀砍开,断成了两截。
“肃王殿下消消气,三莫神要不开心了。”林云清带笑的声音传了过去,肃王眸中闪过杀意,朗声道:“你既知三莫神意,那便知阴阳颠倒一说,女皇无德,怪事频出,我等奉了天命,自然是来传神意的。”
说着,他突然感觉腹部一阵绞痛,手撑在马背上,一时声音弱了下去,额头沁出薄汗来。这突如其来的不适是怎么回事?!
“肃王怕是传言只听了一半吧,”林云清不慌不忙得看向魏策,拿出一个可供扩音的物件递给魏策,“教主仍在,三莫神亲临,神谕自然要教主亲口说才好。”
魏策垂眸接过,眸色森冷地看向不知为何顿住了的肃王,开口道:“三莫神谕,女皇仁德,鼠辈作乱,天罚诛之!”
魏策声音低沉,如今听来更是如同天神降临一般,他的声音随着这东西传到了整个上京空中。近日百姓都被勒令在家,如今一个个躲在屋中,听见这声音都心下畏惧。
三莫神的说法他们早已听过了,这事传到上京已经很久了,不过是些女皇无德的说法,众人听过便罢,如今都不敢再传。
此时这声音自何处而起的?竟还传到了耳畔,而且还是截然不同的说辞。
林家小院内,孙家二老留在屋内,坐立难安,突然听见这声音不由得攥紧了手。他们听得出这是魏策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重重顾虑。
老坛翁和巧玉则杀得畅快,听闻此话,他大笑几声道:“教主说的对!”说完便又如砍瓜切菜般挥着刀冲向人群。
什么天罚?!可笑的很,肃王顾不得什么腹痛如绞,开口笑了起来,笑的猖狂肆意:“当真可笑!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三莫神谕,女皇仁德,鼠辈作乱,天罚诛之!”
“三莫神谕,女皇仁德,鼠辈作乱,天罚诛之!”
“三莫神谕,女皇仁德,鼠辈作乱,天罚诛之!”
魏策声音响彻上京,亦传至肃王耳畔,肃王只觉得脑袋昏沉,腹痛渐渐加剧,怒吼道:“闭嘴!闭嘴!闭嘴!”说着抬起了手。
几声神谕般的声音响彻上京后,林云清抬起手。眨眼间,一阵冲天的火光自肃王周身燃起,连带着他和马匹烧做一团。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马匹受了惊,带着烧成火人的肃王冲向人群。周围人惊骇地后退,一时间忘了动作。
与此同时,一枚袖箭破空而来,直直打向二人。这袖箭本是由肃王手腕处发出的,是直冲着魏策而去的,却因肃王疼痛难忍失了准头,转而向着林云清飞去。
而她全副身心都在降临“天罚”火焰上,并未注意到这微小的破空声。
她听不到,魏策却时刻关注着林云清,“小心!”他瞳孔骤缩,冲上前,猛地将林云清护在身后,自己迎面对上了这枚袖箭。
噗呲,袖箭入肉的声音不大。
林云清不由得顿住,看着挡在身前地魏策,忘了动作。
她耳边一时间极其安静,只来得及听见魏策的一声闷哼。便见眼前肩背宽阔男人,缓缓向一旁倒去。
林云清只觉得眼前仿佛一切动作都变慢了,脑中纷乱,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她似乎不怎么能看到他的背影。
一路回京,他也总是坐在自己身后,撑着她的身体,让她能坐得舒服些。
不管是在莫停镇时还现在,魏策好像都习惯让她走在前面,于身后默默同行。如今站在他背后,才发觉魏策这段时日瘦了许多。
林云清愣愣地扶住魏策,却被他沉重的身躯压得歪向一旁,二人同时倒在地上。
她耳边嗡鸣声响起,似乎什么都听不分明了。
实际上,此时皇城下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夹杂着肃王的惨叫,城上的人一半欢呼,一半急急冲去喊御医……
……
“很好,”女皇听着周简申的禀报,脸上带着笑意,点点头,突然又道:“对肃王优待洗衣服,毕竟是我的弟弟。却也不必治伤了,朕晚些时候亲自去看他。”
“是。”周简申行礼道。
“魏公子如何了?”女皇拿起奏疏,顿了顿,看向周简申:“林副官还陪在他身边?”
周简申叹了口气,“回禀陛下,林副官告假几日,如今应是带人在家休养。”
女皇点点头,沉吟一番道:“宣旨,御医和药材随林副官调用,二人先行休养,容后再论封赏。”
“遵命,臣替林副官谢主隆恩。”
……
“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吗?为何还不醒呢?”方大娘忧虑地看向魏策。
林云清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魏策闭目安睡的样子,抬手为他擦了擦额头,轻声道:“大抵是累了。”
她收起布巾,垂眸看向膝头的锦帕,抿起了唇。这锦帕是从魏策衣襟中拿来的,月白的帕子上染了血,再好的绣品都毁了。
她只觉得心口只觉得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只一眼便认出来,这是魏策绣的。
那日在教中,她气不过魏策上一世线索给的隐晦,提出想要带着利爪的朱雀。如今这帕子就安放在膝头,倒当真能看出来绣工了得,也不知他绣了多久。
帕子上朱雀亮着利爪,身姿飘逸,正追逐一轮太阳。
第95章 同归
林云清摸着锦帕上的朱雀,怔怔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魏策。方大娘和孙大爷对视一眼,二人悄悄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以前云清丫头说喜欢魏策这小子,我还不信。如今这样子,唉,错不了了。”孙大爷皱着眉道。他们一家能遇上林云清是他们的福气造化,若不是她,如今他们几人是何结局可想而知。林云清如今不仅是他们的干女儿,更是他们一家的恩人。
林云清这几日陪在魏策床前的样子,且不说照顾得多么用心细致,光是时不时看着他出神这一点,他便再也说不出怀疑二字。
魏策若是好好的也罢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方大娘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眼睛红红地看向老头子,叹了口气:“不知策儿何时能醒,云清陪在一旁已连着几日未好好用饭了……我去做点吃的。”
“是啊,不吃饭怎么行,我给你打下手。不如做点她爱吃的吧,我看上次那个排骨云清丫头很喜欢……”孙大爷说着,便掉转了方向,带着方大娘去街市上买肉了。
林云清听见愈来愈远的脚步声,静静坐在床边未曾动身。她目光细细描绘着魏策的眉眼,怔然出神。
魏策眉目俊朗,睁开眼看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冷意,然而在无数个纠缠的夜里,却亮得如星月凝辉般,似乎他只有趁着夜色才能完全袒露情意。如今就这样闭目安睡着,倒显出魏策的几分乖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