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前半辈子活得像个笑话，至少最后她想堂堂正正告诉众人，她当得起巫家人。
第83章
简司望着眼前嘴角噙着笑眼底含泪的人, 开口道：“你想见她吗？”
他没说是谁，葛烁曼却听懂了。
她苦涩摇头：“她的一生也是这般苦，何必让她知道这些不堪的过去, 背负这些仇恨, 活在痛苦里？”
巫家的这些过往, 只有她一个承受痛苦足够。
简司的视线落在她眼底：“你是怕她护不住那些东西？重蹈覆辙？”
当年这五家除了早就落魄的马家, 其余四家藏起的那些巫氏藏品以及卖出去的, 届时都会补回来。
即使几十年前巫族已经没落，偿还回来的财富也将会是一笔巨款。
简司虽然没提过郝大姐的身份，但之前用那个账号告诉过对方一句，她和她一般过得很苦。
足以让葛烁曼猜到对方这些年的境遇。
这般常年身处底层的人乍然获得一笔巨额宝藏, 等待她的不会是登云梯, 而是埋尸地。
所以葛烁曼宁愿对方依然过着虽然辛苦但普通平安的一生, 只是这些，真的是葛烁曼希望见到的吗？
“你不想补偿她吗？不想她苦尽甘来吗？无论你们在族中是什么身份，但血缘这点，无法更改。”
简司的声音平静无波, 却能压下葛烁曼所有的情绪，她眼底噙着未尽的泪意：“我何尝不想？可我身负罪孽, 我要赎罪, 那么就不能再为她庇佑。如果有下辈子……”
她说到这, 竟是想不到她能如何补偿，她罪孽深重, 她还有下辈子吗？
简司叹息一声：“与其奢求下辈子, 不如考虑出狱后要做什么。”
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 让对面的葛烁曼恍惚怔愣：“出狱？”
她害死了赵宇琦，她还能出狱吗？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 简司道：“谁告诉你赵先生死了？”
之前只是黄家在明，以防黄老爷子知晓赵宇琦没死再下黑手，所以墨女士才会将人藏起来。
如今黄家几家被查，赵先生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葛烁曼眼底迸射出一道光：“是你救了他对不对？”
也只有这位小神医出手，才能解了赵宇琦身体里的蛊，原来她还真的有救，她不用一命还一命。
她还有机会赎罪。
简司站起身，将带来的一样东西推过去：“既然担心她护不住那些东西，不如你替她来护、替她来守。更何况，你们不想重建巫氏族落吗？
你们是巫族最后的后人，几十年前那几家可以为了利益毁掉，那么多年后，你们同样可以用几家补偿回来的一切，将族落重现。只是蛊术倒是可以从你们这一代断绝。”
葛烁曼下意识接过来，眼底依旧都是苦涩，重建又何尝容易？
即使那笔天价足够，可她从出生到被带到黄家，她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族落，她甚至午夜梦回无法描述她的家。
只是随着眼前的长轴画卷打开，葛烁曼猛地坐直身体。
她难以置信盯着一张张图纸呈现在眼前。
她见过那张高处俯瞰未被大火燃尽的族落，可惜天太黑，只能大概看到一个轮廓，无法描述一木一瓦。
可如今，几十年前的巫氏族落重现在眼前，鲜活、栩栩如生，让她眼底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泪。
她抬起头，模糊的双眼都是感激与动容：“这些……是你画的吗？谢谢，谢谢……”
太多的话此刻哽在喉间，只能不断重复着这一句。
简司：“有了这些图纸，加上之后清算后补偿回来的那笔钱，足够你们重建巫族。”
他之前让奚老替他租下巫氏族落下的小镇，除了那里是几家想不到的藏身之地，同样也是方便他上山丈量每一寸巫氏族落曾经的存在。
他曾经活在巫氏鼎盛时期，按照马家当年拍下的那张俯瞰全貌，加上千年前他们那段时间流行的建筑风格，一个月的时间，他重现这份图纸。
简司望着哭得泣不成声的葛烁曼：“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你好好赎罪，等几年后债偿还完，你只是你。”
葛烁曼没敢抬头，抱着画轴泪眼婆娑，原来他知道了，知道自己从踏进这里时就存了死志。
所以当时爆料黄家时那么毫不留情，那么不留余地。
她想用她的死彻底为这一切画上句号。
可对方的出现，给她重新指了一条路，一条新生。
她原来还有这么多事情没做完，她要重建巫族族落，她要将那里建成旅游胜地，她要告诉每一个来参观的人，说出她们族落传承的历史。
简司这才转身离开，朝早就等在外面泪流满面的郝老爷子和郝大姐点头。
走出一段距离，他回头看了眼，刚好能看到半敞的门里，郝大姐上前抱住葛烁曼，后者如同孩子般嚎啕大哭。
像是哭尽前几十年的委屈与不甘，她终于找到家人，找到能真心相待而不是只有利用的家人。
简司收回视线，嘴角弯了起来，突然明白祖父当初救治濒临绝望的病人瞧着一家团聚时的笑容。
他走到一直等待的简崇义身边，头一次伸出手让简崇义握住他的，一高一低两道身影缓缓往外走：“我们回家吧。”
简司两人回了一趟简家村，再次离开是一直死活不认罪的黄老要求见他一面。
面对越来越多的证据，冉、宣、扈三家老爷子崩溃松口，黄老依然说自己是冤枉的。
即使除了非法手段得到简家的祖传、以及巫氏灭族都有他参与外，更多这些年他私下里不折手段强取豪夺的罪证被一一摆在面前。
黄老爷子依然坚持自己冤枉，最后松口说想见简司一面才会认罪。
简崇义一开始还担心黄老头有别的目的，怕他想对小祖宗不利。
简司摇头：“不，他知道他自己这次躲不过，是想替黄家后人谋一条生路。”
“他以为我们像他？黄家那些人，只要参与的该怎么样怎么样，没参与压根不知情的我们还能灭口不成？”马家那些改名麻家的后人，只要不知情的，他们也没赶尽杀绝。
简司：“不是这些，他想的生路，是钱财。”
“卧槽，这个节骨眼难道他还觉得他能守住家财？”欠了这么多条人命，黄家那些家底够赔吗……
不过想想黄家这些年赚得盆满钵满，加上暗处的产业，说不定还真有剩余。
主要黄家赔偿的大头是简家和巫氏一部分，巫氏另外的被另外四家瓜分。
他们两家的祖传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黄家几十年的财富积累也是个天文数字。
简司见到黄老爷子的时候，他剃了寸头，模样苍老憔悴，瘦了一大圈，眼下青黑仿佛随时都可能厥过去。
被解开手铐时，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直勾勾盯着简司，仿佛要从他身上看掉一块肉。
简司平静坐在那里，丝毫不受他的目光影响，反而衬托得黄老爷子愈发狼狈。
黄老爷子迫不及待坐在对面，双手撑在桌上：“你还真的来了，我以为你不敢。”
他不是躲出去了吗？
他进来之前对方的踪迹彻底消失，这才导致他们失了最后的机会。
简司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言简意赅问道：“听说你要见我才认罪，说吧，你要见我做什么。”
黄老爷子脖子拼命往前，仿佛这样就会凑近一些，能看清他到底败给一个什么人：“为什么？既然上天给了黄家这般泼天的富贵机会，为什么又要让你出山毁了这一切？我不明白，我想不通。”
他这辈子过得顺风顺水，即使其中不乏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可那都是以前。
最近这些年他早就吃斋念佛，他甚至用那些方子救了不少人，功过不应该相抵吗？
为什么让他落到如今这个局面？
他不甘心。
他更清楚，自己养出来的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成器的。
有黄家的底蕴在，他们瞧着还像人样，一旦没了黄家和金钱庇佑，早晚会出事。
更何况，老三已经成了植物人，没了金钱，老大老二怎么会继续养着他？
等待老三的，只有死。
更何况这些年兄弟几个也参与了不少事，应该也逃不掉。
黄老爷子大口喘气，他想要一个答案。
简司只是冷漠看着他，并不开口。
黄老爷子攥紧双手，最后先败下阵来：“我只求你一件事，这些年黄家明面上和暗地里的生意，除了那些还留着的藏品还给你们，早就卖出去的可以原价赔偿。
我只希望，不要牵连无辜，黄家那些对此完全不知情的后辈，希望你放他们一马。如果可以，赔偿完之后剩余的家财能分给他们，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他低下头颅，像是真的知道错了，态度谦卑又诚恳。
简司终于开口：“你只是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