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个游戏。”不知道为什么，顾辰这么解释的时候，感觉自己心里也有点不舒服，“您要下结论的话，是不是要有更多样本呢？”
徐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指针在挂钟表盘上滴答滴答地滑过。过了很久，她终于又开口了：“下学期就高三了，你要不要住校？”
顾辰愣了下，桌下放在大腿上的两只拳头开始发抖：“您是在赶我走吗？”
徐涟一脸苍白的平静：“我只是觉得那样你能更高效……”
“就因为您觉得我是同性恋？”
徐涟眉头微蹙，还没开口，又听顾辰道：“就算我真的是。”
“您就要赶我走吗？”
尽管已经努力克制，顾辰的话音还是止不住泛起了颤抖：“这么多年……”
就好像是积压许久的洪水，经年累月，骤然开了个口，就再也收不住：“这么多年，我每晚都会想罗叔叔的死。”
徐涟瞳孔骤缩，右手骤然按上桌沿，指骨因为过度用力泛出惊人的白色。
“……够了。”她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但顾辰却好像听不见似的，他低着头，削瘦的身影在顶光下显出一种无助：“如果那天，我没给……没给我爸开门，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徐涟一愣，惊愕慢慢爬上她的脸：“……你说什么。”
“很久以前，我听到您打电话了。”顾辰感觉脑子雾蒙蒙的，只凭着本能在说话，“罗叔叔是为了从我爸手里救我才死的，对吗？”
媒体报道当年罗文哲是死于车祸，除此之外网上虽然时至今日还有各种猜测，但猜测只是猜测，群众就算心里再怀疑，也只能拿那些当瓜来吃，但他知道，那些猜测串联起来的一切才是事实。
徐涟呼吸紧促，因为情绪过激，喉咙里泛上了一股血腥味：“你……你知道多少？”
“……我全都知道。”
他亲生父亲出生豪门，但却是个纨绔子弟，在顾辰出生没多久后就欠下人命债锒铛入狱。顾辰十岁那年，他父亲被家族出于一些原因保释了出来，但没过多久又被逐出家门。
之后，顾父又想到了自己的前妻。但发现她早已改嫁。日子过得比自己不知道好多少。
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最容易，也最不怕发疯。
徐涟生罗星远那天，他摸到医院，趁着罗文哲带她去产检。骗顾辰打开病房门，把顾辰迷晕，然后把他跟刚出生的罗星远一起绑走。
罗文哲发现后立刻报警，并亲自追去。好不容易把罗星远救了回来，顾父却丧心病狂，带着昏迷不醒的顾辰，想要趁夜偷渡到东南亚。
当时时间紧迫，罗文哲在美国的时候练过枪，还跟韩修一块服过一年役，当晚他们两人就直接追着顾父去了。
顾父当时买了两个杀手护送自己，一番殊死搏斗，罗文哲为了保护顾辰被顾父杀死，最后是韩修把从头到尾昏迷不醒的顾辰带回了海城。
顾辰仰慕罗文哲是人尽皆知的事。韩修怕小孩有阴影，托人用了点手段，把事情粉饰成车祸。
有很长一段时间，顾辰真得以为是车祸。
直到他发现徐涟对他的态度比从前更加冷淡。
然后某个深夜，他隔着房门，听到徐涟含着哭腔，哽咽地跟朋友打电话。
他才终于明白了一切。
“如果可以……”指甲深深嵌进肉里，顾辰感觉心里那块用纸糊了多年的地方，在爆裂的情绪中慢慢瓦解，直到全部碎裂，“如果可以。”
“我希望当时死的人是我。”
空气一时静到极致。
徐涟：“……你罗叔叔不会想听你说这种话。”
嘶哑的声音好像两片粗糙的砂纸在磨。顾辰抬起头，对上徐涟血丝满布的双眼。
喉结干涩地滚了下：“那妈妈您呢？”
徐涟沉默不语，她的手已经不抖了，一脸死寂地看着顾辰。
少倾，她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明白。”
说完起身。
顾辰愣了下，也跟着站起来。
虽然只有含混不明的四个字，但他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我不明白什么？”
徐涟从小就不喜欢他，罗文哲又因自己而死，所以才会导致徐涟迁怒他，越来越厌恶他。
他以为这就是整个事件的真相了。
但难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徐涟没说话，径直回了房间，没过多久，推了个小行李箱出来。
那是她出差一直会用的箱子，该用的东西平常一直都放在里面。
“妈！”
眼看徐涟拉开大门，顾辰声音不由拔高。
徐涟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还是平静冷漠，但如果细品，就会发现下面还有一丝复杂：“你知道你爸在当年外面欠的人命债是什么吗？”
顾辰嘴唇微张：“我听说是欠了高利贷……”
“他在床上玩死了三个男孩子。”徐涟看着顾辰倏然惨白的脸，淡淡道，“其中有一个，跟你现在一样大。”
顾辰愣了下，错愕惊恐慢慢爬上整张脸，直到整个人遏制不住开始发抖。
“顾家世代豪门，即使你爸是最不被待见的那个，也不过是坐了几年牢。”
顾辰看着徐涟冷漠的眼神，心头一跳，下一秒，就听她道：“但即使是顾家，到路家跟前……”
“路汛不是那样的人！”
话音落下，顾辰自己先怔了下。
空气再次安静，徐涟深深看了他一眼，推着箱子走了出去。
-
“路哥哥？”
“路哥哥！”
路汛从手机里回神，低头看着地理抱着"曾·顾辰"。蓝发娃娃比地理本娃要高出一截，好在不重，孩子还能架得动。
“把大哥哥放玄关好不好呀。”地理眼睛眨巴眨巴，难掩兴奋，“这样大哥哥明天一进门就能看到自己啦！多好玩！”
路汛笑了下，蹲下身摸摸他的头：“好，去吧。小心点。”
地理抱着"顾辰"屁颠屁颠地去了。
路汛看回手机，唇角压回水平线。
“怎么？”一个凉飕飕又有点幸灾乐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老婆不理你了？”
路汛睨了眼旁边碍眼的紫毛：“他说家里有事，明天不来了。”
生物顿了下，看看不远处兴高采烈摆娃的地理：“那你还不跟小孩说清楚。”
政治历史前两天就已经肩并肩回去了，只有地理，硬说要看到顾辰以后才走。
小孩子的直觉有时候更敏锐，路汛隐隐觉得，他可能感觉到了什么。
路汛又看回手机。
他一晚上给顾辰发了差不多十条消息。
但顾辰只回了有事来不了那一条。
而之前，不管是自己发过去的习题还是存心逗人玩的消息，每一条顾辰都会尽量引用了回复他。
路汛眯起眼，心头莫名有种不祥的感觉。
第56章 夫妻没有隔夜仇。
徐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顾辰一个人在家浑浑噩噩过了两天。除了吃饭喝水上洗手间, 基本没出过房间。
周一早上，他难得睡过了头。到学校的时候升旗仪式已经开始了。
顾辰背着书包快步往教室方向走，想放了书包就赶紧下去, 结果走到教室后门, 脚步猛地一顿。
他和路汛的座位就斜对着门口。他的课桌上放了一个塑料盒，里面像是装了什么糕点。路汛桌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只棉花娃娃。
和前两天那只蓝头发的不一样，这只看上去要更小, 褐色小卷发，浓密得盖着耳朵，身上穿着背带裤, 笑容乖巧。
一瞬间顾辰又想起了那封信。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娃娃，慢慢往座位上走。
顾辰不知道的是, 在他看着娃娃时, 娃娃也在看他，并在他看不到的图层里一脸纠结委屈。
“爷爷。”地理按着麦克风哽咽, “哥哥好像真得认不出我了。”
“跟你说了他穿回去的时候因为波粒二象性……咳，有点复杂，等你再长大点就懂了！”
“……哦。”地理拉拢着脑袋，“那政治哥哥他们一直没回来，是不是也是失忆了啊？”
“之前怎么教你的来着，要在合理的范围里发散问题, 我只知道顾辰的情况，剩下的……”生物隔着耳麦叽里呱啦将了一堆理论, 直到把好奇宝宝讲到头昏脑涨好奇心全无，才微松了口气。
真要说了真相，这小孩万一到时候也不想回去了, 那还了得。
顾辰打开塑料盒，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六只金灿灿的小酥饼，每只酥饼中间都用红色印泥勾勒了一朵小玫瑰。
指尖微微发颤，顾辰闻着酥饼散发的香味，心砰通砰通地跳了起来。
虽然鲜花饼的味道闻起来都差不太多，但不同的人做，味道还是会有些微的差异。
而眼前这份闻起来……
顾辰拿起一块。虽然盒子是放在他桌上的，但按照他以往的性格，是绝不会碰没弄清楚来历的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