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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颜太师做过的那些事情虚伪残忍,但他的葬礼,却依旧还是按照太师这一官职的标准来置办的。
在葬礼上,作为妖王的左承安全程都没有任何情绪,就好象一滩不再流动的死水一般,平静得让人感到可怕与不安。
而参加完颜仟屿的葬礼后,符娆便将神女手镯归还给了妖国,以重新再选取一位新的灵兔神女。
至于余长笙,虽然《百妖玄毒》里缺失了她要找的那页,但至少她已经知道了那下毒凶手的线索,等回到明诗后再对谢寻多加审问,加上叶荣尘交予的关于谢家贩卖假药等罪行的证据,这次谢家,如何也逃不掉了。
葬礼不过刚刚结束,符娆就着急地说要离开妖国。
“离开后,你是会回瑞州吗?”将她送出妖宫后,与她并肩的余长笙问道。
“嗯。”符娆轻轻地点了点头,“先把店关了,然后就……去云游四海。”她道。
“关店?”余长笙有些惊诧,“这店你开了起码有快十年了吧。”
“嗯,数数是快有十多年了。”符娆轻笑着回忆道,“不过,当初开这家店是为了寻找到当初的灵兔神女,既然现在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那这店,我也没有再守着的必要了。”
“嗯。”余长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
“好了,你就送我到这吧。”妖宫外的山林小路里,符娆忽然停下来,对余长笙催促道:“快回去吧,再远回去可就太晚了。”
余长笙回过头朝身后望了望,看到那条幽远的路确实是有了些距离,便答应道:“那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一路小心。”
“去吧。”符娆轻笑着回应道。
“那……有缘再见!”
“好!”
与她挥手告别后,余长笙便独自一人走上了回妖宫的路。她离开东槐已经有很久了吧……不知道父皇现在怎么样了。再过两日,她也该回东槐了。漫步在宽阔的林子里,余长笙有些伤神地想。
但猝不及防的意外总是喜欢率先到达。
等余长笙漫步回到妖宫大门时,却看见了两个持剑对峙的男子,其中一人是左承安,而另一人,就是任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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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竟还有脸回来?”左承安用剑直直地抵在任知序的胸口,鄙夷地痛斥道。
“我此次来,是为了她!”任知序奔波而来的衣发在风中猎猎飘扬,他无视着左承安狠狠抵在胸前的长剑,只急促又势不可挡地凝着他。
“若想带她走,就先打赢我再说,否则的话,就把你的命留下!”左承安对他挑着剑,神色冷厉地压制道。
“东槐国皇帝奉我来此,不是要跟你玩这些幼稚的游戏!”任知序的月白色衣袖随他的动作呼地一扬起,就抗拒地抵挡着左承安的剑,逃避地连退几步。
“幼稚?”左承安勾起唇角轻蔑地冷笑一声,“那就让你试试幼稚的滋味!”呵斥的声音一落,左承安眼神一狠,立马就挑起剑快速地朝任知序的身体刺去。
“等等!”余长笙在一旁忽然大喊一声,立马急忙地朝他们二人奔上去。
“任知序!”她边走边唤着他的名字,“你说我父皇?是他让你来的?”
“公主!”任知序惊讶地叫着她,情绪立马变得激动起来。
“我父皇他说什么了?”余长笙跑到他跟前,神色期盼地看着他。
“公主,皇上吩咐我一定要尽快将你带回去啊!”任知序满眼都是焦急和紧张地道。
“皇宫……出什么事了吗?”她怔怔地问,不安的心立马高高地悬了起来。
任知序沉下声音,神色沉痛地看着她,道:“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快随我来!”余长笙立马道,但刚要离开,一把长剑就梗地挡在任知序的面前。
“想走?没那么容易!”他又依依不饶道。
“左承安!”余长笙轻轻地呵斥他一声,但他却神色凝重,不能接受地看向她,痛心地质疑道:“你真的要跟他走?”
“父皇让他到妖宫来找我必然是有重要之事,我一定要回去看看!”余长笙不容反驳地坚定道。
“好……很好。”左承安声音低冷又阴沉地喃喃道,随后像积攒着巨大的恨意一般凌厉地收回剑,转起一道令人生畏的白光。
“我们走!”见他终于妥协,余长笙立马就拉起任知序的手腕,带他一同离开。
左承安垂着眼眸,像藏着一把锋利的利刃一般紧紧地盯着她拉着他的手离开,满心的恨意与怒意,又让他摩挲地握紧了剑柄。
带着任知序回到她的房间后,余长笙便立马仔细地关好门窗,赶忙问他道:“父皇这次这么紧急让你来,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回公主,”任知序双眼看着余长笙,迟缓地又凝重道:“是关于……下毒凶手的事。”
“下毒凶手?!”余长笙顿时惊起,“那个我一直在找的给母妃和我下毒的凶手?”
“是。”任知序点头道。
“他是谁?”她急促问道。
“杨、元、护。”任知序一字一顿地缓缓道。
余长笙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一刹空白。
“怎、怎么会是国师……”她不能相信地怔愣着,心中一片迷茫。
之前推测的凶手……不是谢家么?这次怎么又……
“你是怎么知道凶手是他的?”余长笙攥起双手,语气凌厉地质问他。
“是皇上。”任知序沉声道:“是皇上告诉我的。”
“父皇?”余长笙顿时更加震惊,连忙地追问道:“父皇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除此之外,皇上还与我说,那个人除了给公主下毒之外,还在背后操纵了他十几年。”他低沉地道,“这十几年来,他为了解毒续命,便操控皇上为他不停捕抓妖兽,以此炼药,解毒续命。”
“十……十几年?!”余长笙难以置信地惊诧看着他,“十几年?操控父皇?”她大脑一片空白地呢喃着,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在过去那平静安稳的时间里,竟埋藏着这样可怕的一些事情。
“不……怎会是他?不……不要……”她挣扎着,忽然感觉过去十几年的那些记忆全都漫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
“国师伯伯他怎么会呢……”她又失神地怔怔抗拒道,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生生掏空了一样,
“不知公主可去过了客形山?”任知序神色沉重又悲伤地看着她,忽然说道。
第72章
“客形山?”余长笙不解地皱紧眉头,“怎么了?”
“在客形山上,有一座程家的老宅子,那宅子里面有一间密室,密室的墙壁上便写着当年妖王左曦年联合外人威胁皇上攻打妖国的证据,皇上,也亲口承认了这件事。”任知序低沉地道。
“那这件事就是真的了?”余长笙的心脏一震,难以置信地又问:“你怎么会知道客形山上的那个密室?”她怀疑地眯起了眼睛盯着他问:“难道……把我们引过去的人,是你!”
“嗯。是我。”任知序低下头来,
轻声地承认道,眉色间闪过一丝心虚的停顿。
“原来是你。”余长笙眼睛里逐渐漫起敌意,话音里溢起怒意道。
“我不是故意要欺骗公主的。”任知序沉痛地看着她,任由她的责怪步步逼近。
“我不过是想让他看清,妖国的破灭并不是因为皇上,而是因为它自己的问题,如此腐朽的一个国家,根本就不能靠自己的能力解决任何问题。”任知道序冰冷又坚定地批判道。
“所以……这就是你无论如何都要留在东槐国的原因。”余长笙的声音恢复平静,终于恍然大悟地质问着他。
“只有彻底打破妖国的腐坏制度,才能够将这个国家真正救于水火之中。”任知序坚定地道。
余长笙深重地叹口一口气,怅然道:“在那里看到的那些记录,我承认你是对的。妖国的腐朽难以改变,血瞳之主的宿命……也难以改变。若不是因为一直以来妖族对血瞳之主的恐惧与谩骂,左曦年也不会如此费心成为妖王,却又被人毫不费力地就用诬陷诋毁的拉下地狱,因恨复仇。”
“但是,”她说着,又忽然无比冷厉地指责看着他,道:“你做这些选择的时候,也做了很多伤害左承安的事。无论怎样,你永远都是欠他的。”
“我的选择……从来就没有几个……”任知序沉默着,忽然哀痛地笑了起来,“要不是因为知道血瞳之主的境况,我有时候真恨他父亲为什么要灭了妖国!要不是因为他,我们就不会被抓去妖兽赌场,我妹妹也不会死去,我现在也不会背负这么多的谎言和罪恶!”
他忽然奔溃地控诉着,眼眶泛红地淌着种无比哀伤溃败的神色。
余长笙顿着,看着面前这曾经风光霁月的文雅将军,此刻眼睛里尽全都是消靡无神的样子。
她唇齿难开地沉默着,心里好像被蒙上一层灰色的雾,不知道该如何再去与他辩驳。
在这场残忍缭乱的仇恨中,好像没有一个人是错的,但最后却都汇聚成一个错误的结果。
“算了,走吧。”任知序的声音又重新恢复沉静,从刚刚的崩溃中走过来,低低地道:“现在的朝堂之中,皇上被控,歹人肆虐,就怕公主再不回去,东槐国就保不住了。”
“什么?”余长笙的脸色顿时定格在一种惊雷般的震颤下,嘴唇不受控制地僵硬开口道:“我父皇他、被控制了?”
“皇上一直都在国师的掌控之下。现在,谢寻又在他的教唆下谋反,东槐国的宁静,不长了。”他攥紧着手指,怅然的眼眸在睫毛的阴影下变得黯淡无光。
“我们现在立马就回去!”余长笙焦急地道。
“嗯。”任知序低低地回应一声,随即便要与她一同离开妖国。
余长笙焦急地走在他前面,哗地一打开门,原本在妖宫大门的左承安却不知道何时到了面前,面色冷峻地压迫地盯她。
“你要走?”没有等她发问,他就径自地跨入门槛,气势凌人地紧紧朝她逼来,逼得她一步步连连往后退。
“那我呢?”他又更近地俯下身,朝她凑近地逼问道。
她无措地看着他逼来的高大身影,只一步一步退回到屋子里面,不知为何脚下却忽然好像磕碰到了椅子地重心一下不稳,踉跄地要往后倒去。
“公主!”耳边一声低沉急促的声音响起,余长笙顿时感觉身后一个力量冲来,稳稳地将她托住。
她有些惊诧怔愣地缓缓回过头,却看见一张温和清润的脸便停靠在自己身后,而面前那左承安灼热的神色,正狠狠地凝视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能够将他湮灭。
余长笙心底逐渐漫起慌张地看着他狠戾又愤怒亮起隐隐的红光的眼睛,忽然感觉手臂一痛,猝地就被他紧紧握住,霸道地将她从任知序怀中拉扯出来占据在怀里。
“别碰她!”他阴狠地盯着任知序警告道,让他只有些僵硬地收回刚刚拖住余长笙的手,自苦又嘲笑地对他道:“没想到她对你,现在竟变得这么重要?”
没想到你总算也要体会到失去在意之人是什么滋味了。任知序得意地轻轻勾了勾曲线柔和的嘴角,在心里冷笑想。
左承安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戒备地犹如箭矢一般紧紧锁着他。
“既然如此,那就让公主殿下来做决定吧。”任知序邪笑着,又故意地道:“公主殿下是走是留,靠她自己说了算!”
他的话音一落,左承安冷厉的眼睛里就逐渐地漫上来些挽留的神色,哀求地看着她。
余长笙内心坚决地抬起头看他,神色冰冷无情。
“对不起。”她声音低沉地对他道,又有些心虚地微微移过视线,道:“为了我父皇和东槐国,我必须要回去。”
“那我呢?”左承安凝着眉头,再一次乞求地看着她。
“当初与你一起定下契约的是我,现在……你却要跟他走?”左承安抬起眼眸,不能接受地鄙夷看着曾经那个背叛自己的人。
余长笙心底沉重地攥着手指,难以抉择。
当初在那个山洞里写下对左曦年咒骂之语的是国师,现在谋反的又是他……余长笙害怕,万一让他知道左承安就是左曦年的儿子,知道他就是血瞳之主,他会面临多大的灾难。她不敢想,也不敢轻易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