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一结束,纪时愿就跑去顶楼露台吹风,回包厢前,顺路经过洗手间,上了个厕所。
作为八卦发源地,纪时愿每回都能听到新鲜出炉的消息,只是没一会儿,吃瓜就吃到了自己头上。
“听说纪五和沈三已经分居了,估计要不了多久,没捂热的结婚证就能变成两张离婚证。”
“我就说他们之前的恩爱全是装出来的,结果没几个人信,还反过来污蔑我造谣,现在好了,知道什么叫事实胜于雄辩了吧……要我说啊,这俩本来就是死对头,怎么能指望一张证书就能让两人握手言欢呢,更何况纪五老情人周自珩也回来了,纪五不赶紧在这时候蹬了沈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对了,你带爽肤喷雾了吗?前几天去了趟敦煌,脸都给晒坏了,到现在还是干巴巴的。”
“应该是带了。”回话的人在包里翻找一阵,找到后还没来得及递到对方手边,隔间被人推开,盥洗镜里多出一张熟悉的脸。
纪时愿快步插进两人中间,合拢的掌心往感应龙头下放了几秒,转头将水全都泼到讨要爽肤水的女人脸上。
防不胜防的一击,两人生生愣住,被泼了一脸水的人率先回过神,冷水顺着脸颊滴落进雪纺衫领口,难受是其次的,此刻她的大脑已经被燃烧的怒火占据,差点没忍住甩了纪时愿一巴掌。
开口时声线起伏明显,“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爽肤水吗?”纪时愿甩了甩残留在指尖的液体,笑得一脸无畏,“怎么给你还不乐意了,是觉得我刚才那一下不够爽到你吗?”
这人终于忍不住抬起手,另外一人三两步上前,摁下她的手,笑着打圆场,“大家都是朋友,别闹得太过了。”
纪时愿没搭理她,兀自往下说:“还是说,在背后编排别人的不是,更能激起你的爽感?”
……
听见高跟鞋敲地的声响,纪浔也抬头,到嘴边的“一会儿想去哪吃宵夜”被她拉得比驴还长的脸堵了回去,“大小姐,你这又是受了什么刺激?”
纪时愿把五分钟前离开洗手间后收到的图片转发到纪浔也微信账号上。
纪浔也一点开后,就注意到了模糊像素里的沈确,正和一个分辨不出五官的女人对视着。
不好说氛围暧昧不暧昧,落在不明真相的第三者眼里,确实容易被曲解。
纪时愿气到快要喷火,“你说沈三到底怎么回事?我俩都还没离呢,他就着急给自己找下家了?”
他现在不应该为自己的怯懦和无情追悔莫及,窝在家里借酒消愁吗?怎么反倒更加春风得意了?
纪浔也笑着睨她,“你要是再激动点,我可能就要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沈确离婚了。”
“离!当然要离!”纪时愿挺直腰杆,“但想离婚,和看不得他在外面沾花惹草是两码事,谁让我这人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纪浔也没有戳穿她的虚张声势,慢悠悠地抿了口酒,“差点忘了跟你说,其实阿御两天前来找过我,问了我一个相当愚蠢的问题。”
纪时愿心猛地一跳,声音卡顿得厉害,“什么问题?”
纪浔也故弄玄虚地朝她笑,把人的好奇心高高吊起后,也没说实话,“他问我,既然我跟昭昭门不当户不对,不可能会有结果,那我现在有什么必要把这么多精力用在她身上?这话听着实在欠扁,我就没忍住揍了他一顿,力道没掌控好,最后把人打到吐血。”
说辞太假,纪时愿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对着他白皙到看不出任何伤口的脸哼笑,“敢问你是用嘴巴打的吗?”
沈确高中时就掌握了全套的格斗技巧,纪浔也虽没系统学过,但打起架来狠到连命都可以不管不顾,两个人称得上旗鼓相当,真正斗起来,又怎么可能做到一人毫发无伤,另一人内脏破裂?
“不信的话,我给你看看我拍的照片。”
纪时愿接过他的手机,视线还没往下落,突然升起打退堂鼓的心,就这样僵滞了数十秒,才敢看去。
屏幕里的男人低垂着脑袋,刘海被红酒浸染,受重力拉扯,洇湿了白衬衫,单薄的布料紧贴肌肤,勾勒出匀实的肌肉轮廓。
分明是狼狈的姿态,却因出众的外形增添几分违和的性感,有点像在拍画报,也有点像人被拔光了全身的刺,展露出无力招架的脆弱,破碎感很强。
她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要是沈确保持照片里的形象去色/诱她,没准她会毫无底线地撤回离婚申请。
“他脸上的红酒是你泼的?”纪时愿问。
“我要说是他自己泼的,你信吗?”
“信。”说着,纪时愿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他这人什么时候正常过。”
纪浔也实话实说:“其实是我不小心倒到他脸上的。”
至于为什么拍照,说到底是因为沈三这副像极被人凌辱的模样太有意思,他一时没忍住。
当然在这之前,沈三正儿八经问的问题更有意思。
“在你看来,我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没有指名道姓,也可能是为了给自己留下退路,只敢这么含糊其辞,但纪浔也很快听出他说的是谁,毕竟他身边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纪浔也当时听了只想笑,更讽刺的是,这人脸上的迷茫做不了假,像遇到一个世纪难题那般的无措。
“我要说不爱,你怎么办?”
沈确眉心拧得更紧了。
纪浔也慢悠悠地改口,显然是在把人当猴耍,“也可能是爱的。”
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几秒对方的反应,他又说:“先不提你究竟是什么想法,小五肯定是爱你的,不然也不会跟你结婚。”
“我说过,我和她是协议结婚,”沈确一顿,自嘲般地扯起唇,“不,跟你说的一样,是我一步步引诱她跟我结婚的。”
“小五不是傻子,这世界上也没人能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就拿和岳家的婚事说,就算当初你不出手干预,等她嫁进岳家,只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她也能把岳家搅得天翻地覆。”
沈确沉默。
纪浔也突然反问一句:“既然你觉得你俩的婚姻是你一步步引诱得来的结果,那你为什么就不顺着多问自己一句,究竟为什么要引诱她跟自己结婚?恕我直言,纪家并不是沈家最合适的联姻对象。”
纪浔也敛神,望着纪时愿,
轻轻一笑,将话题拐回去,“就这么离了,舍得?”
纪时愿毫不犹豫地回:“舍不得。”
她长吁短叹,“你知不知道,这年头没有婆婆从中作梗的婚姻到底有多难找?”
“……”
“行,咱先不谈情,纯算利。”
纪浔也不拐弯抹角,“你俩签订的婚前协议对谁更有利?”
这事完全没有异议,纪时愿指了指自己鼻子。
纪浔也抬了下眉,让她赶紧离,“先离了,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到手,要是后悔了,大不了就再结一回。”
这算盘拨得可真是震天响。
纪时愿甘拜下风,朝他抱拳。
作为局外人,纪浔也笑得没心没肺,说出来的话倒挺有深度,“我还是那句话,你想离婚我没意见,但你要先想清楚了,离婚只是你的目的,还是你想得到某样东西的途径,如果是后者,可能不需要你离婚,换条路,也能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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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时愿花了一夜时间也没想出纪浔也最后说的另一条路究竟是什么,恰好这时,手指误触到沈确和别人谈笑风生时的照片,心里的烦躁瞬间攀到顶峰,立刻找人算了算明天是不是彻底分居的好日子,得到对方肯定回答后,连忙让林乔伊把她在缦合的行李全都打包出来。
整理出来的包裹暂存在林乔伊公寓,纪时愿到那清点时,发现少了一对耳环,思索了会,觉得只可能是沈确兴师动众拿阿尔卑斯山的冰雪给她造作那晚,被她遗落在了郊外庄园。
目前的她,一根头发丝都不想留在沈三的世界里,于是她当机立断地开车去了趟庄园,果然在主卧抽屉里发现她的珍珠耳坠。
那会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纪时愿没有精力再把车开回去,加上沈确不在,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睡上一晚。
这一觉意外睡到自然醒。
考虑到可能是最后一次来这地方,第二天醒来后,她没着急走,在别墅外随意逛了圈,回来时被一楼拐角处的棕色木门夺去注意力。
门边装有四位密码锁。
纪时愿输入沈确的生日,显示密码错误,还剩下两次机会。
迟疑了会,她换成沈确九岁时被绑架的日期。
还是没能打开。
她懒得再折腾,又觉不能浪费掉最后一个机会,杵在门边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鬼使神差地摁下“0401”。
滴的一声,门打开,她的心脏被什么东西高高抛在了半空。
房间里没有窗户,透不进光,她胡乱摸索一阵,找到灯光开关摁下。
冷白光束倏地铺满整个空间,新旧不一的纸盒规规整整地堆叠在一起。
数量是17。
四周寂静无声,空气又格外阴潮,这些纸盒的存在被衬得格外诡异,容易叫人联想到犯罪片里存放断肢残害的地下室。
要是一年杀一个人,那岂不是从十岁就开始了?
纸箱外还标注着年份,最早确实正好可以追溯到沈确十岁那年,唯独少了今年的,大概是还没开杀。
默默编排了一长串冷笑话后,纪时愿突然想到什么,自娱自乐的笑僵滞在嘴角。
她抬起手,牢牢捂住心脏,试图将激烈的心跳摁住,无济于事,只好由着它继续疯狂跳动,一面上前,取下其中一个纸箱,撕扯着上面的透明胶带,本就有些发潮的纸盒经受不住这般蛮力,没多久四分五裂。
露出一个包装精巧的礼品盒。
第47章 47给她当狗
等到看清里头装的东西,纪时愿眼前倏地浮现出一个消瘦的男童,孑然一身地游走在光与影的交界地带。
她想要抓住他,不期然扑了个空,单薄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五岁时的记忆。
盛大的生日宴会上,她紧紧抱住九岁的沈确,祝愿他能永远开心快乐。
那天她还送给了他一个亲手绘制的相框涂鸦,画里的他们牵着手一高一低站在花丛中。
隔天,沈确问她想要什么回礼,她当时心不在焉的,随口答了句:“我要御清哥哥给我画幅画。”
那时候的沈确已经学会很多技能,比如绘画、弹钢琴、心算……
纪时愿曾在误打误撞下看见过他的油画作品,画的是一家三口,湛蓝的日色下,父亲带儿子在郊外放风筝,母亲藏在云层中微笑地注视着他们。
她读不懂画里的深意,只觉他画得比自己好看太多。
一周后,沈确如约送了她一幅画,画里没有人,绽放的春光下,一只蝴蝶自在飞舞。
跳回现实的纪时愿无意识收紧了手,写有“送给6岁的纪时愿”卡片边角磨得她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
她小心翼翼地将贺卡和画装了回去,接着打开第二个、第三个……
十二岁那年收到的是一支手工纯木质玩具枪,只因在生日前夕,她对沈确抱怨了句“我想要把又酷又帅的枪放在房间里当装饰品,但妈妈说女孩子不应该碰这种东西”。
她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翻到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时,血液一下子涌到掌心,十指僵硬到费了很大力气才将银戒拿起。
满大街随处可见的款式,做工却精细很多,看不见明显瑕疵,她还在内环看到了镌刻上的英文字母,是她名字的缩写:jsy。
十几份礼物类型不一,唯一的共同点在于都是纯手工制作而成,以及都是她随口或明确提过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