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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这个细作不对劲 > 第117章
  玉面灵傀的黑袍被热风掀起,她凝视火焰中微滞的东北角——那里有她埋入的魏靖川的骨灰。
  周念慈在爆燃的火光中垂首,唇角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弧度。
  凌双借着火光遮掩,脚跟狠狠磨过木桩裂缝。
  第97章 禅堂认罪戒现的觉醒
  烈日灼空,戒现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街巷间游荡。房婉容被困王府,他几番尝试皆不得入,心中焦灼如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后方传来,他回头,只见数名官员策马疾驰而过,衣袍翻飞间神色凝重。
  “听说了吗?刺史大人突然召集全城官吏……”
  “嘘——小点声!据说连告病在家的张别驾都被叫去了……”
  断断续续的私语从街边茶肆飘来。戒现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跟上那队官员。
  戒现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常来伽南寺的司功参军何志飞,急忙上前拦住马头:“何大人!县主危在旦夕,求您——”
  “让开!”何志飞面色铁青,“刺史急召,耽误不得!”说罢扬鞭而去,尘土溅了戒现满身。
  戒现咬牙,拔腿追着马蹄印狂奔。
  转过三个街口,前方出现一座朱漆大门的官署——正是沙州刺史府。
  府门前甲士林立,戒现被拦在门外。他目光急扫,瞥见西侧有棵老槐树紧贴围墙,当即借力攀上。从枝叶间隙望去,院内景象尽收眼底——
  刺史府正堂前,百余官员按品阶肃立。刺史薛罗站在阶上,正展开一卷檄文,声如洪钟:
  “诸位同僚!今有妖星犯紫微,天子蒙尘,唯镇安王殿下承天命、应谶言——”
  “荒谬!”
  一声厉喝打断薛罗。戒现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官员大步出列,正是何志飞。
  “《唐律》明载:凡造谶纬妖言者,绞!”何志飞戟指怒斥,“薛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助逆贼谋反!”
  其他官员纷纷大骂:“承什么天命?分明是乱臣贼子!”
  “何参军。”
  温润的嗓音忽然响起。镇安王自屏风后缓步而出,紫色瑞兽
  袍衫,在烈日下反着妖媚的光。
  “本王知你忠心。“镇安王目光沉痛,声音却字字如铁,”但如今边关连年烽火,朝廷却克扣军饷、断绝粮草。多少将士饿着肚子守城墙?多少商队被劫掠屠戮,尸骨曝于荒野?洛阳的贵人可曾看过陇右道易子而食的惨状?”
  他猛然掀开袍衫下摆,露出腰间一道狰狞箭伤:“这箭,是去年吐蕃袭城时为本王挡刀的亲卫所留!他临死前攥着本王的手,问的却是‘朝廷的援兵何时到’——”声音陡然嘶哑,“可援兵在哪儿?!”
  “王爷慎言!”何志飞须发皆张,“陛下年年拨付边饷,户部账簿历历可查!倒是王爷私设盐铁税、强征民夫修祆祠,更与吐蕃使者密会于——”
  铮!严朔的刀已架在何志飞颈间。
  阶下顿时哗然。
  “诸位稍安。本王做事可昭日月,无畏再做口舌之争。”镇安王抬手压下骚动,踱到何志飞面前,“何参军,本王再问一次——你可愿为苍生改口?”
  何志飞仰天大笑:“何某读圣贤书二十年,只知‘天地有正气’!”他猛地扭头对众官喊道,“诸君!今日若纵容此獠,他日——”
  刀光闪过。
  戒现眼睁睁看着那颗头颅飞起时,怒张的嘴仍在开合。无头尸身挺立片刻,喷溅的鲜血在青砖地上绘出刺目的扇形。
  满院死寂中,戒现的指甲深深抠进树皮。
  “还有疑问么?”镇安王轻声问,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本王先礼后兵,并非怕了诸位。”
  他忽然抬手,重重击掌三声——
  轰!
  刺史府朱漆大门被甲士猛然关闭,铁栓落锁的巨响震得槐树上的戒现心头一颤。
  十余名祆教徒捧着鎏金托盘鱼贯而入,盘中乌黑丹丸泛着诡异光泽。
  “此乃‘凝神丹’。”镇安王拈起一枚,“服之可强身健体。诸位为官辛苦,本王特赐此物。”
  司仓参军突然打翻托盘:“什么凝神丹!这分明是害人上瘾的毒丸!”他怒指镇安王,“陇右道三年来屡禁不止的邪药,原来是你——”
  刀光闪过。严朔的刀自后背贯入,刀尖从前胸透出时,带出一蓬血雨。
  “不错。”镇安王踱步过去,踩住滚落的丹丸,靴底碾得粉碎,“服丹者,可得富贵;不服者……”他瞥了眼血泊中的尸体,“便是逆天而行。”
  有年轻官员颤抖着抓起丹丸,却在放入口中瞬间被老臣打落:“竖子!吃了就成行尸走肉,永生永世做他的狗!”
  第二颗头颅飞起时,血溅在最近一名官员的脸上。那人呆滞地舔了舔嘴角鲜血,突然抓起三枚丹丸塞进口中,喉结疯狂滚动。
  戒现死死咬住拳头,看着满院官员陆续弯腰拾丹。槐树叶影里,他恍惚看见无数条无形的锁链,正随着吞咽声扣上这些人的脖颈。
  日影西斜,刺史府沉重的朱漆大门终于缓缓开启。官员们面色惨白,踉跄着迈过青砖上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有人弯腰干呕,有人掩面疾走,更有人盯着自己官靴上溅到的血点,双腿抖得几乎站不稳。
  戒现蜷在槐树高处,连呼吸都凝滞。直到最后一队铁甲兵簇拥着镇安王的马车离去,他才顺着树干滑下。膝盖砸在滚烫的沙地上,他浑然不觉。
  “乱臣贼子,怎可统领百官?邪魔外道,怎可荼毒华夏?”
  嘶吼冲出口的瞬间,天上惊起一群昏鸦。灰羽掠过残阳,像撒了一把香灰。没有雷霆,没有佛光,只有刺史府檐角铁马叮当,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
  当——
  伽南寺的晚钟突然震破暮色。戒现猛地抬头,钟声余韵里,恍惚有梵唱穿透尘嚣:“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暮色下,死去官员的尸首被士兵抬上手推车运走,某个官员的佩玉叮咚坠地。等士兵们过去,躲在角落的戒现捡起那块残玉,指腹摩挲过刻着的“清正”二字。
  钟声又响。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将残玉塞进怀里。远处伽南寺的琉璃金顶正吞尽最后一缕夕阳,恍若黑暗中的明灯。
  暮色沉沉,戒现踏入殿内,青砖地面沁着千年凉意。他仰头望去——
  卢舍那佛螺发高髻,金身垂目,莲台下的浮雕描绘着《华严经》中“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的故事。佛掌结无畏印,体现佛法“悲智双运”的精神,给予众生勇气与福报。
  戒现伏身长拜,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
  “阿弥陀佛。”
  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戒现回头,只见老住持拄着九环锡杖立在经幡下,默默地注视着他参差不齐长出来的头发。月光透过窗棂,在老人脸上投下深深的沟壑。
  一个半月不见,那个俊朗谦和、能一夜诵尽《妙法莲华经》的少年高僧,如今已是满面风霜。
  戒现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老住持。他褪下褴褛的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脊背。月光下,那些交错纵横的伤疤如同干涸的河床,每一道都刻着惨烈的故事。
  “这些鞭痕,是在伊州被困林弘彦刺史府所伤。”他反手抚摸背部一道紫黑的印记,“这条肋骨断了后一直隐隐作痛。”
  指尖上移,停在右肩胛一道狰狞的箭伤上:“这是逃出林府替县主挡的箭。他们要拿她当活牲献祭。”伤口早已结痂,却仍能看出当时的凶险。
  戒现又摸到身后细密的、新鲜的伤口,刚想说被老住持一把握住,老人垂下浑浊的眼睛,痛惜地给他披上衣服,声音哀苦:“你受苦了。”
  “师父,”戒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弟子无能,多次违背佛戒,已自请脱教。今日重回,不是求佛门庇佑,而是以戴罪之身,求一个护法的机会。”他缓缓披上衣衫,转身直视住持,“望大师成全这最后一愿——让在下以这副残躯,带领佛门子弟,为沙州百姓筑一道肉身屏障。”
  老住持微微叹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今夜佛门聚集禅堂,你来旁听吧。”
  戒现向老住持重重一拜。
  ……
  烛火摇曳,檀
  香氤氲。
  老住持端坐首位,苍老的手指缓缓拨动佛珠。堂下坐着十数位高僧,皆是沙州各寺住持名僧,面色凝重。戒现背脊挺直,立于老住持身后,是在场唯一一个不穿僧袍的人。
  老住持叹息开口:“诸位,今日城中情形,想必已有耳闻。”
  佛祆论道中,善觉住持最能言善辩,此刻也无力地道:“祆教妖言惑众,声称末日审判将至,唯有皈依者方能免于烈火焚身。官府不作为,百姓惶恐,争相吞服所谓‘仙丹’,甘为奴役。”
  “百官已被镇安王控制,”戒现上前一步,愤怒地道出:“今日我亲眼看到,镇安王于刺史府召集百官,宣读所谓‘天赐谶言’,凡有异议者——”他抬手,做了个斩首的动作,“血溅当场。不服用‘仙丹’者,头颅滚落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