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口,努力憋屈地抬起头,才恍然发现,平日里分外注重形象的他,衬衫皱成一团,下巴上有青青的胡渣,头发也凌乱,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低低垂着,平日里永远是温和纵容的,而如今却眼角发红,又痛又哀,眼里水光涌动,却强撑着不愿落下来,潮湿的睫毛耷拉着,似乎在无助地乞求,又像在惶恐地挽回。
他无措地偏头,避开她看过来的视线,眉头微蹙,一滴泪水快速滑下,很快无影无踪:
“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很抱歉,我们先回去,好吗?”
池阮心里抽痛,争辩:
“不许道歉,我讨厌你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亏欠你,是我不值得你的付出,请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我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回报你!”
俞允淮捏住伞柄的手微微颤抖: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阮阮,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回报什么……”
“可是我做不到!”
她哭着说,双手用力推开他,这一次,他牢牢锁住她的胳膊松开,他后退半步。
他本想说,她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回报,比他能给她的好的多。
可看她决绝的神情,那天电话里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我把对你的依赖误当成了喜欢。”
如果她喜欢他,他奉为珍宝,受宠若惊,如果她弃他而去,也是理所应当,他别无办法。
腹部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撕裂,头脑发晕,耳晕目眩,可是顾忌到眼前还在闹脾气的小姑娘,他只能暗自咬牙忍下。
两人的距离拉开,一把伞已经不足以遮住二人。
他把手中的伞倾斜,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他,自己的半个肩膀都淋在雨里。
“阮阮,对了,我想告诉你,你一个人做了这么多,真的特别不容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不需要自责,更不需要逃避。”
他咽下情绪,勉强勾出笑容,温声道。
“我知道,你说你不读书了,你不告而别,都是有苦衷的,我不应该对你……这么凶,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最好。”
池阮的心揪痛着,他离她这么近,委屈的情绪宣泄而出,可是还没等她开口,俞允淮突然眼前一黑,向前趔趄一步,她才勉强扶住他,只见他皱着眉头,唇色发白,头抵在她肩膀上,他的脸蹭着她的,滚烫。
“我……别担心……”
他挣扎着说出几个字,几乎是用微弱的气息,似乎想要把她推开站起来,可是浑身的力气一点点流失,下一秒,手中的伞突然掉落,他想要去抓住伞,向旁边一侧,却再也坚持不住,浑身一软,向外晕去。
池阮连忙扶住他,但架不住他人高马大,整个人摔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她勉强接住他的上半身,慌忙把他搂在怀里,他的身体又烫又湿,沉沉地压在她身上,似乎没有一点生机,一张侧脸憔悴又疲惫,无力乖顺地倚在她肩膀上,又沉又烫。
池阮又愧疚又心疼,连忙高声呼救一旁值守的警察:
“有人晕过去了!帮帮忙!”
几个警察一起跑过来,开了警车,把他搬到后座上,快速送往医院。
池阮紧紧抱着他,不断轻轻拍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整张脸烧的通红,连耳朵也是滚烫的,手却冰凉,他淋了雨,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衬衫也湿透,黏在身上,池阮帮他擦着头发,把外套脱下来裹在他身上。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任性……你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他是开车来的,开车至少十多个小时,如果坐火车就得更久。他为了她横跨大洋,为了她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为了她耗尽心力,最后换来她的一句“看错了人”,换来冷冰冰的“分手”。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贱。
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却也是她最肆无忌惮伤害的人。
*
俞允淮睁开眼睛,入目所见是病房。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手背上挂着针水,想要说话,喉间却灼热火辣,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转一转头,也觉得头晕脑胀,似乎有一把刀在头骨里胡乱地捅来捅去。
“……你醒了?”
池阮端着一盆热水走过来,看到他微微睁开眼,却依旧十分虚弱的脸色,忍不住眼圈一红。
俞允淮看到小姑娘自责的神色,又想到她一个人经历这么多,心疼得手足无措,可是偏偏连话都说不出来,连动动指头都像是要了半条命。
“水……”
他咽了咽唾沫,艰难道。
池阮连忙倒了温水,坐到床边,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她身上,才发现他浑身依旧止不住颤抖,以及背后的一片汗湿。
她一点点把水送进他口中,而他甚至连吞咽都困难,喂进去的水从口中流出不少,她又是心里一酸,用帕子给他擦去。
喝完了水,她在他身边坐下,对上他看过来的心疼自责的眼神,整张脸苍白,穿着病号服,无端有种破碎感。
她绞了绞手指,小声说:
“医生说,你是肠胃性感冒引发发烧,可能最近太疲劳了,所以病情很严重。”
他修长冰凉的手指一点点向前移动,直到她手指前,安抚地勾了勾。
她抬起头,从他眼神中读出,让她不要为他担心,他没事。
池阮没有说话,洗了洗热毛巾,娴熟地掀开他的被子,开始上手解开他的衣服。
对上他羞赧的神色,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
“你发烧一直降不下来,所以医生交代也要物理降温。”
俞允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住女孩在他胸前动来动去的小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抓着她的手移开。
池阮挣脱开来,两只手并用,鼓鼓囊囊小声补充:
“又不是没摸过,害羞什么。”
“我一个小姑娘都不害羞呢,你个……羞什么羞。”
第37章 chapter37“香汗淋漓。”……
池阮冰凉的指尖在俞允淮胸前游走,他高烧未退,皮肤滚烫灼热,她的指节轻巧灵动,明明脸上一本正经,但却无端让他觉得呼吸都灼热起来。
他虽然身体不好,但却惯常有健身的习惯,身材匀称,瘦而有肉,肩宽腰窄,薄薄的肌肉恰到好处地隆起,既不显得突兀,又不让人觉得干瘦,反而影影绰绰藏在薄薄的布料下,毛巾摩挲间,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他轻轻咳嗽一声,别过脸去,想要挣扎,但奈何一只手夹着管子,另一手背吊着针水,甚至连抬起来都显得费力。
池阮方才面对他时还觉得有些愧疚,此刻却俏皮一笑,帮他扣上扣子:
“好啦,不捉弄你了,怎么又咳嗽了,嗓子不舒服?”
他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眸子,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实则连坐起来都浑身酸软疲乏,冷意一阵阵裹挟着他,加之胃炎复发,他无声地吸了几口气,不想被她看出异常。
“我。
..“刚一开口,就嗓音嘶哑地不成样子,喉咙里似乎吞了刀片一般。
池阮拍了拍他的手,坐下来,眉目间都是关切:
“嗓子很疼吧?”一边说,语气中又带了几分责备:“明明身体这么不好,还要这么折腾自己...”
她声音小了下去:“唉...我知道,都是为了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管住我的家人,都是我带累了你,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她语气呜咽,俞允淮眼里流露出心疼,他皱着眉,挣扎着动了动指头,接着,冰凉干燥的掌心覆盖在池阮的手背上,池阮愣住,自己的手被他艰难地翻过来,细长的指节颤抖着在她手心写写画画。
她的心里酸酸涨涨,半晌才感觉出来,他在写:
“我需要你,不要离开我。”
短短几个字,他却写得断断续续,格外费力。
他纤细的鼻尖上冒出汗珠,嘴唇也在隐隐颤抖,隐忍的呼吸从口中一点点释放出,几乎是咬着牙关写完。
池阮有些不确定他想说的话:
“你...让我不要走,你说...你需要我?”
他眼眶发红,偏过头去,似乎有些愠怒。
池阮有些心虚:“对不起,我说错了吗?要不你重新写一次。”
他背对着她,头埋在枕头里,轻轻咳嗽几声,哑着嗓子,忍痛道:
“现在...才...知道?”
现在才知道?
池阮一时半会没理解他的意思,一点一点品味着他似乎有些委屈的语气,这才恍然大悟——他一直都需要她,他一直不想她离开。
“我...我不走了。”
她悻悻开口:“我想了想,书...还是要念的,我那天太冲动了,而且,你看,我从小到大花了你这么多钱,这次又花了你这么多钱,要是你没有插手,我一走了之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