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的结尾没有任何解释,只有一道接一道无限穿梭的门。
这部电影都是真实取景,寻笛跟剧组陆续辗转了深山老林,沙丘荒漠,雪地高原。
还有一场在寒冷北极的戏份,为了赶极光,剧组极限跨越半个地球,来不及倒时差就要拍摄。
那晚,寻笛看见夜晚天幕里绚烂流动的彩光,忍不住在惊叹之余掏出手机拍照,发给陈寒远。
陈寒远几分钟后回了:
*老公1号:有点像qq糖
*勇敢小狗:......
*勇敢小狗:哪里像qq糖!
*勇敢小狗:你那个年代还吃过qq糖?
*老公1号:之前在你的零食柜偷吃过
*勇敢小狗:小偷!
*勇敢小狗:你就是老是偷吃零食!不好好吃饭!病才好不了!
*勇敢小狗:你最近还咳嗽吗?
想起陈寒远的心肌炎,寻笛啃起指甲。
他很想很想现在立刻就给陈寒远拨视频电话,看看陈寒远的脸,但极光爆发的时候信号不好,拨不出去,之后陈寒远的消息再没有传回来过。
寻笛也要去极光极盛时的天穹继续下一幕戏的拍摄了。
两人都很忙,隔着各种各样的时差和事,就像需要很精准控制才能对接上的宇宙飞船和空间站。
这段时间就是靠这样断断续续的联系度过新婚时光。
但寻笛不再感到焦虑,感到安定,因为他知道陈寒远在忙。
而且陈寒远现在只要一有空,就会一条条回复他之前没回复的消息,还很严谨地每条回复都引用。
比如极光那晚没回复的话:
*老公1号:不是小偷
*老公1号:是偷心大盗
*老公1号:大盗从不咳嗽
寻笛对此批复:
*勇敢小狗:陈总,让你看短视频变得油腻是我的罪过
*勇敢小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少刷短视频!
*老公1号:好
寻笛很喜欢《宽窄门》的这个角色,在心中发誓要演好!心里头憋着一股劲!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这个角色每一遍都要有不同的人生经历,不同的情感背景,却相同坚定的重来选择。
这些复杂情绪都要在一个极短的两到三秒的穿越镜头里展现。
而且孙导拍起戏就像变了一个人,没有笑容,没有表情,非常冰冷。
他就像一个摄像头成精,习惯坐在监视器后,大拇指和食指摸着嘴唇边的胡茬,拧眉盯着屏幕里每一个演员的细微表情,再无情宣布:“不行,重来。”
没有演员能在他的镜头下一遍过。
他在片场批评人是异常尖锐的:“这就是你的演技吗?不行,重来。”
他在演员群里也有了一个绰号,叫孙重来。
算是大家的苦中作乐。
寻笛作为男主是被“不行,重来”最多遍的。
电影最后那一幕的日落终章戏在欧洲白崖拍摄。
寻笛背后是血红日落和灰白断崖,目睹爱人再一次死去,角色情绪走向崩溃。
寻笛拍了两天孙导都不满意,甚至越拍到后面孙导的话说得越少,只一遍遍在扩音器里宣布:“重来。”
重来,重来,又重来......
寻笛从跪倒的草坪上站起身,一身黑红血浆和泥巴草梗,形容狼狈,神情肉眼可见地失落。
小杨上前安慰他,顺便给他递手机:“哥,不是你演技问题,可能是你这几天哭太多了,眼睛上镜又肿又小的,画面不咋好看......”
寻笛:?
他僵硬转头看向小杨,嗓子都哭哑了,难以置信:“我情绪不到位就算了......还丑?”
小杨一下被噎住,抽了下自己的嘴巴:“不是的哥......你听我狡辩啊!”
寻笛不听狡辩,心态裂开了:“我完蛋了啊。”
晚上,寻笛跟陈寒远约了视频。
难得和陈寒远在同一时区,寻笛每晚都要和陈寒远视频,顺便可以监督陈寒远心肌炎的恢复情况。
两个月过去,陈寒远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大碍了,在欧洲把自己养得很好。
至少不怎么咳嗽了。
今晚他在屏幕里边处理工作边和小老公视频,西装袖子挽到手肘,眉眼深邃,带着戒指的右手轻拨纸张,翻过一页......
对比之下,屏幕右上角小框里,寻笛戴着墨镜,穿着酒店深蓝睡袍的样子显得有点神经。
“......”
陈寒远翻完这份合同,掀眼看了屏幕一眼,笑了下。
寻笛立刻抬手捂住脸:“不准笑!”
陈寒远猜到寻笛可能是拍戏把眼睛哭肿了。
今天工作结束的早,陈寒远把文件放下叠好后,问了句。
之后他任由寻笛像个苦恼的道士,对着手机屏幕像做法一样,把自己的苦恼呜呜咪嘛倾泻而出。
陈寒远听明白了,就是这个角色很难,导演很严格。
演戏方面,陈寒远能提供的安慰有限,只能说:“别太累了,我知道你会越演越好的。”
“啊——你就哄我吧!”寻笛沮丧趴在床上,显然陈寒远这套已经不能安慰到他了,继续诉苦:“我就是怕把这个角色演砸了,拿不到奖,出不了这口气,压力好大啊啊啊啊啊陈寒远!”
陈寒远单手托脸,食指轻敲侧颌,想了想,毫无征兆问:“那要做吗?”
寻笛:?
寻笛墨镜下的眼睛瞪大,嘴巴微张,像个戴黑眼罩的咸蛋超人......很快,他的手臂比出两个大大的叉,大叫:“陈黄黄!你的心肌炎指标正常前禁止搞任何颜色!达咩达咩!”
陈寒远笑了:“好吧。”
不过寻笛被他这么一勾的确心里痒痒的,对着屏幕哼唧:“陈寒远,我好想你啊......我们都有两个月没见面了,要是别的新婚夫妇还在度蜜月呢!”
陈寒远含糊应了声,突然放下撑着桌子的手肘,开始对着镜头一戳一戳。
寻笛立刻对他的分神感到不满:“你干嘛呢?”
“在看地图。”陈寒远解释:“嗯......我开车过来白崖只要7个小时,我休息两天,过来看你好不好?”
寻笛心一颤,也顾不得墨镜了,低头抬眼,从墨镜上缘瞪大眼睛去看陈寒远:“真的?”
不等陈寒远回话,寻笛的达咩手臂又摆出来,瞬间挡住还肿着的眼睛,义正言辞:“达咩!陈司机,你的心肌炎指标正常前禁止开车!”
陈寒远又笑了:“好吧。”
陈寒远嘴上答应的好好的。
寻笛第二天继续扛着压力,抖抖肩,活动口腔走进镜头。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在白崖的日落时分重拍这幕重头戏。
看天气预报,再两天就没这么好天气了。
寻笛心里头像有铁秤砣压着坠着。
从摄像调好色的镜头下看去,青绿草坪和白色断崖构成独特画面,红白相间灯塔在湛蓝海岸闪烁,天空的云一朵衔一朵,黄色落阳刚开始像纱一样将广袤世界浸染,后来这种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重,变成熟透的橘。
“咔!不对!重来!”
恢弘天幕下,渺小的几个人影在一遍又一遍的无用功里都显得焦灼:这已经是今天重来的第五遍了!
摄像师甩了甩酸痛的手臂,仰天长叹:“这个孙重来!搞什么啊!”
落日不等人,还有最后的余晖。
寻笛咬牙再次爬起身:“导演!我可以了,再来吧!”
“就绪!一,二,三,开始!”伴随从扩音器传来的声音,寻笛再次森森掀眼看向镜头。
他身后的天幕落日继盛,断崖的白色切面都变得鲜红一片。
寻笛鼻腔里全是青草清新的气味,眼泪在猩红眼底积蓄......
这是他这三天的第二十一遍。
孙导说过,这幕戏无论磨多久都要磨出来。
寻笛陷入男主焦灼无力的情感,在嚎啕后慢慢跪倒在地,背后仿佛是广袤世界边缘,爱人再次死在眼前,他正要抬眼面对摄像头——
“咔!”扩音器里令他恐惧地再次响起孙导的打断!
寻笛心一沉,一下站起来:“孙导!我这遍——”
“大家辛苦!”海风呼呼的吹,监视器架得远,孙导声音的传达有些滞后,遥遥传来:“今天就到这里,小寻过来下,你爱人来探班了。”
寻笛一愣,难以置信用哭到红肿的眼睛望过去。
距离离得远,只能看见几个模糊黑影,但寻笛还是一眼锁定——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两个摄像长松一口气的呼吸声。
寻笛心里本来还在阴沉的焦灼情绪瞬间被惊喜击中打亮,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脑子一空!迈开腿就往前跑!
他穿着满是泥巴、血浆、草絮的破碎戏服,逆着海风奔跑,穿越簌簌草地,在晃动的视野中逐渐看清陈寒远的身影。
陈寒远穿着一件铅灰马甲西装,臂弯挂着外套,站在孙导旁边,正弯腰看着监视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