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筝然状态明显不对,李兰图更不敢再提起沈榷,他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梁随,又让芮姨准备好饭菜,然后才对左筝然说:“这或许只是你的想象呢,你太累了,回去先好好睡一觉吧。”
“或许吧。”左筝然视线涣散地盯着铺在车窗上的水帘,神经质地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或许吧。”
李兰图此刻的心情,就像十年前从隔离病房的小窗看到左筝然回过头对自己露出一个笑时的心情一模一样。刚刚在路上狼吞虎咽塞进肚子里的面包变成石块,沉甸甸地压着他的胃部,他哽了一瞬,再三斟酌下还是说了句:“沈榷还在等你,振作一点。”
左筝然不讲话了,过了一会儿,他问:“我大伯他们安顿好了吗?”
“嗯。接他们过来的时候,只和他们说了请他们到望溪别墅住几天,别的没讲。”
回到望溪,梁随看见他一身的血,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你你你……这血有你的没?”
左筝然丢下一句“没有”,就朝着电梯走去。
芮姨放好了热水,左筝然脱掉衣服,在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洗干净身体上残留的角堇花的气味,裹上浴袍下了楼。
餐桌上摆着晚饭,他看也没看,径直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挖出一大桶冰块,捏起一个丢进嘴里。倚着岛台吃了小半桶,他望向餐厅,一群人站在连接餐厅和厨房的通道里看着他,每个人脸上都装满担忧,他笑了下,“看着我干嘛?我没事啊。”
芮姨叹了口气,“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左筝然和一屋子的关心对峙了片刻,败下阵来,他关上冰箱,在餐桌边坐下,用左手拿起碗里的小勺搅了搅冒着温暖热气的粥。
沈榷吃饭了吗?
明翠山庄的厨师做饭难吃得要死,会不会吃不习惯。受的伤有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一个人能睡着吗?
他意识到刻意避免想起沈榷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因为一碗普普通通的牛肉粥而前功尽弃。什么振作,他怎么振作,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他没人看到沈榷是怎么用一副悲伤到极点的神情看着自己,说出那句“我不是你的弱点”的。
左筝然只是想一想沈榷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和他打算为了这句话而做些什么,就难受得想要从楼上跳下去。
“当啷”一声。
左筝然把勺子丢进碗里,说:“胳膊疼,没人喂我吃饭,吃不了。好烦,左展杭这个死老头就不能换条手臂踩吗?”又用一种责备的目光看着梁随,“我胳膊疼死了,你快点帮我看看,是不是骨头又裂了。”
梁随紧张起来,他大叫:“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还真当你就被甩了一巴掌呢!走走走,骨头我看不了,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
左筝然坐着没动,梁随收集来一箩筐的话准备劝他,他又突然站了起来,说:“等一会儿。”
左筝然推开附楼的大门,坐在沙发上的老两口立刻站了起来,老爷子用手杖敲了敲地板,沉着声音问他:“小岚!这是怎么回事啊?”
左筝然笑了笑,“最近外面不太安全,爸让我接你们过来住几天。”他指了指身后的芮姨,“暂时不能出门,需要什么,想吃什么,就和芮姨说。”
左筝然大伯正站在窗边抽烟,看见他进来连忙把烟灭掉,又扯着t恤下摆用力扇了扇,才走过来,站在距离左筝然几米外的位置,说:“突然来了一群人二话不说要带我们走。我们什么也没带,手机都撇在家里了,也没能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到底发生什么了?”
“问什么问?!”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对左筝然说,“蓝港的日子哪是那么好过的,还不如回我们的小湖山。你和你爸没事吧?”老太太眼尖,发现左筝然脸上即使冰敷过仍然未消散的指痕,问道,“你这脸怎么了?”
左筝然走过去,扶着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没事,惹小璟生气了。”
安抚完他们,左筝然说还要去哄一哄生气的林闻璟便起身离开。在大门关上时,他最后看了一眼屋内。
左筝然的爷爷奶奶和大伯一家都是淳朴善良的人,他儿时随着封尧和左展杭去过那座小湖山,得到过果园里最大最甜的苹果,骑着大伯的脖子满山去找松鼠。后来他们在左展杭的劝说下搬来蓝港郊区,每年夏天,左筝然就坐在树下,边吃杨梅,边看爷爷奶奶侍弄他们种的一院子的蔬菜。
有感情。尽管这些温情早已随着对左展杭的怨越来越深而越来越淡。
左筝然说:“安心住下吧,很快就会结束。”
大门关上,他恢复面无表情,穿越走廊往主楼走。在哗哗的水声中,他抬手揉了揉右肩,自言自语了一句:“心软有什么用呢,又不能把沈榷换回来。”
左筝然的声音被雨水淹没,芮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她看着左筝然明明高大,却无端显得单薄的背影,没忍住走上前,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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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e竟然有整整48小时没有和小宝们见面了!
(过渡一下,这下是真的快要完结了捏
第87章 承认自己的失败
从医院回来后,左筝然重新戴上了支具。回到几个月前只能使用左手的状态让他觉得不习惯,但更加不习惯的是床上另外一半位置的缺失。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小时都没能睡着,便打开手机盯着屏幕上那颗停留在明翠山庄的红点发呆。心里一开始很空,后来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想他和沈榷的过去,想现在,又想他如何才能在不影响自己计划的前提下,救沈榷出来。
沈榷在明翠山庄,左展杭的至亲之人在望溪别墅,这是平衡。他必须找到一个能够打破这个平衡,且让天平向他的方向倾斜的方法,在下周四之前。
可他将所有事连在一起来回地想,孤注一掷和看上去可行的方案最后都会因为沈榷可能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而被他放弃。
更糟糕的是,他后颈的腺体在轻微发热,算一算时间,易感期快要到了。
怎么这么会和他过不去。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左筝然不可能躲进隔离病房慢慢度过他的易感期,使用抑制剂又是九死一生。
一连串他无法解决的问题像一枚枚尖锐的针不停地刺着他的太阳穴,他下了床,抓起椅子上的豆芽玩偶塞进被子里。从柔软的珊瑚绒上嗅到一丝沈榷的气味,才勉强从消极的情绪中短暂抽离出来。
他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沈榷还在等他。
根据以往的经验,从腺体开始发热到他真正进入易感期还要三天左右的时间,在此期间,他需要保持情绪上的平静。但这第一点他就很难做到。
左筝然翻了个身,把豆芽菜从被子里抽出来捂在脸上,强迫自己假设如果他能够保持情绪稳定地度过这三天,他要做什么。
这样的假设很有用,左筝然很快就找到了左展杭不对劲的地方。
左展杭难道真的只是想用沈榷拖住他去解决zealda经年累积的内部问题吗?以他的多疑,既然密不透风的财务中心出了疏漏,科林将矛头直指顾文衍动用权利为他谋私利,左筝然,叶樵宇将以zealda为中心的利益输送链查得清清楚楚,难道没有感知到zealda确实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前夜吗?
如果他只是单纯在拖时间,他想做什么?
退一万步说,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解决这些事,如何解决?第一步会做什么?
左筝然点开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的白光让他不适地眯起眼睛,缓了几秒钟,他给李兰图发了条信息:之前我让你去查的乔莱,查得怎么样?
已经凌晨四点,左筝然没想到老年人作息的李兰图这会儿还没睡。
李兰图:太干净了,什么都查不到,只查到他为了把他女儿送去庆安小学读书,送给校长一张三十万的银行卡。
左筝然:通过昨晚的事,我发现有时暴力比任何手段都好用。兰图,明天中午之前我要在望溪别墅见到乔莱,能做到吗?
李兰图:可以。
左筝然:第二件事,关注左展杭个人资产变化,我感觉他有跑路的可能。
说完正事,左筝然又说:“和我一样孤枕难眠吗?快点找个对象吧,实在不行就和梁随凑合着过,我看你们两个单身狗不爽很久了。
李兰图:……
在豆芽菜聊胜于无的陪伴下,左筝然睡着了一会儿。他在闹钟响起之前醒来,走进浴室,用一只手艰难地洗漱,敷了面膜,又整理了头发。八点半,他自认为十分容光焕发地出现在沈榷打来的视频电话里。
左筝然笑眯眯地说:“早上好。”
沈榷坐在椅子上,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保镖,他距离手机屏幕有一段距离,左筝然只能模糊地看到他青白的脸色。没有睡好,伤应该也很痛,这样对比,显得左筝然十分没心没肺,但他不在意,仍然笑着冲沈榷招了招手,“昨晚我破例让豆芽菜上了床,竟然睡得很好。在你回来之前,你的豆芽菜就被我征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