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润诺见到了自己十来年未见的妹妹。
“姐……?”刚从公司开完会过来的司明裕睡眼惺忪,在看清探视窗外的人时,惊得睡意全无。
这俩月里程舒逸需要会江城时,就是司明裕过来看护司听白。
自从司雨落网,上头对司氏进行了大规模的摸底行动。
跟程舒逸一样忙碌的司明裕要边管理司氏,配合上头随时会下达的红头文档,边奔波在京城医院里陪护司听白。
两个铁打的女人谁也不叫苦,暗中较劲着玩命工作,只为了挤出更多时间留在医院。
司明裕怎麽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见到司润诺。
这声姐的响起,让原本还沉浸在亏歉中的司润诺也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见了自己的另一个妹妹。
记忆里这个从小就被送出国的二妹,是本该拥有幸福人生的自由者。
可是现在司明裕却满脸疲惫,原本明艳的眉眼间有一种始终萦绕着的愁。
“好久不见。”
司润诺抬手擦掉眼尾的泪,轻笑道:“阿裕。”
第158章
这声阿裕彻底让司明裕愣住了,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三天没睡够六小时所以出现了幻觉。
不然为什麽会在这里看见失踪了十多年的大姐?
记忆里的司润诺清冷矜贵,肤白若瓷,举手投足间皆贵气,是十分标准的富家小姐气质,就连讲话都是轻声细语的温柔。
而且眼前这个长着跟大姐一模一样的脸的人,不论是妆容打扮,还是肤色气质都跟十年前完全不一样。
牛仔热裤裹着一双长腿。
裸露在外的肌肤呈现着常年沐浴阳光的健康黝黑,满头长发被烫成爆炸式的卷,散在开肩头如海藻般。
尽管此刻那双眼中隐有泪意,但迎面扑来的却是自由野性的热烈鲜活。
这自由的鲜活烫得司明裕有些晃神,“姐姐你回来了……”
低低地唤了一声,司明裕的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再也发不出声音。
当年把司听白送上那辆通往夏令营的车后,司明裕也结束假期回英国继续学业。
可刚离开不过一周半的时间,她就被司雨紧急召回。
莫名被绑架重伤到生死未卜的司念念躺在icu,负责家族全部生意链运作的小姨下落不明,本该是继承人的大姐也负气离家出走。
短短一周内发生的突发事件几乎没有留给司明裕适应的时间,刚回国的她就被迫从司雨手中接过了分崩离析的司氏。
那些过往司雨从来没有跟司明裕解释过原委,司明裕也没有问过为什麽,只是沉默地扛下了所有压力。
这一扛,就扛到了现在。
当温暖的,带着姐姐味道的怀抱靠过来时,素来讨厌跟人发生亲密肢体接触的司明裕第一次没有挣扎。
这个在生意场上杀伐果决的女强人流露出难得的孩子气,乖乖地将额头抵在姐姐的肩膀上,默默闭上了眼睛。
“抱歉。”这句欠了十多年的话终于讲出来:“姐姐回来了。”
司润诺默默闭上眼,任由泪水浸透怀中人的西服外套。
当年的事情发生得突然,司雨似乎只是为了找个地方泄愤,直到带着生死不明的司雪离家,她都全程没有进过家门一步。
躲在暗处目睹全程的司润诺头一次恨自己的身体太健康,承受能力太好。
她多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场恐怖噩梦,可空气中弥散着的血腥味告诉她,都是真的。
本就厌倦这样生活又被吓傻了的人根本没有理智继续思考,司润诺脑子里仅有的想法就是逃。
逃得远远的,一辈子不回这个魔窟来。
这样想司润诺也确实这样做了,没有收拾随身物品也没有留下半个字的道别,离开司家的最后一件事,她拨通了救援电话,将程游历送上了救护车。
此后,司家再无继承人。
原以为自己做了正确决定的司润诺在看见憔悴疲惫的司明裕时,被浓烈的内疚和负罪感吞噬。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现在所有拥有的幸福人生,都是从本该自由的司明裕身上偷来的。
“姐姐…”连续两个月的高压,司明裕的心理防线早已经崩溃,她在司润诺的怀抱中卸下大人身份,抑制不住的泣音:“这麽多年,你过得还好吗?”
没有责骂也没有质问。
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关切。
血缘的奇妙之处大概就在于此,即使多年不见,一个拥抱也能恢复如初。
没有回病房的司润诺带着司明裕去了自己开在京城的秘密画室。
虽然当初离开时没想过再回来,这麽多年来,司润诺也确实一直游走在各个国家旅居,但她心里始终有一份割舍不下的惦念,所以在离开家第五年后,秘密在京城买了一方隐蔽小院落。
许久不见面的姐妹二人间仿佛没有任何隔阂。
两盏清茶一缕静心香,飞机在小院落的天空中飞过,姐妹二人彼此讲述缺席的人生十载。
……
……
当程舒逸打着哈欠推开病房门时,午后阳光正好,风过树梢万籁俱静。
病房此刻静悄悄的,从江城带回来的满身疲态在看见床上静睡着的人时全被卸了个干净。
距离司听白出事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从初夏的蝉鸣声中到现在空气里已经有了早秋的燥热。
京城不似江城多雨,热起来就发疯似的升温,这会临近尾夏了也舍不得撒几滴雨点水星子降一降。
而对季节更叠一无所知的少年仍在沉睡。
用梦幻一点的话来讲,那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星星在此刻变成了一株沉睡中的植物,等待着某场春的降临将她唤醒。
但现实一点的讲法却是要家属做好一辈子都无法醒来的准备。
进到病房后的程舒逸将门反锁,踢掉高跟鞋,拆掉脑后的发簪,如瀑长发散下来,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鸢尾浅香。
随手将带来的东西搁在窗边,程舒逸轻声骂了句:“蠢狗,再不醒就秋天了,我可不会养这些玩意。”
昨夜通宵开季度会的程舒逸只在飞机上小睡了会儿。
此刻仍旧困到极致,她絮絮叨叨着慢慢脱掉衣服准备去洗澡。
将耳垂上的翡翠环扣褪下来放在床头柜边上,碎碎念到有些累了的程舒逸俯身吻了吻少年的额头。
这样没有回应的单方面亲吻已经持续了两个月。
“快点好起来吧,我讨厌京城的秋天。”蜻蜓点水般的掠过后,程舒逸抬手拍了拍司听白的脸颊。
两个月靠营养液维系生命的人已经瘦到让人心疼的程度,拿着衣服的程舒逸轻叹了声气进了浴室洗漱。
被困倦裹住的女人并没有发现,在她落下吻时,垂在被角外的指节轻轻动了动。
病房浴室里响起哗哗水声,沉睡的植物渐有复苏迹象。
将洗漱时间控制在最短的时间内,困到几乎睁不开眼的程舒逸爬进了早早被另一个人暖好的被窝。
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的司听白能做到自主呼吸,可各式各样的机能检测仪还是遍布了她的身体。
冷冰冰的导线缠绕,抱起来一点也不舒服。
但程舒逸丝毫没有介意,她小心地将额头搁在了司听白的左边肩膀上。
这个位置她可以看见心率检测仪,同样可以看见摆在窗台上那一排排生命力顽强又鲜活的植物。
夏末午后,轻盈阳光溢进来,安静的病房里只听得见碎碎念声。
“我是说你从哪里找到黎姿这个蠢货的?”程舒逸嫌弃地碎碎念着:“这家夥一点美商都没有就算了,签回来的经纪人也一个比一个废物,倒是爱打听八卦和消息,我看她转行去当狗仔更适合。”
“江城的天气也好热,姐姐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吃掉一些粥了,也能简单地跟我交流,今天我来她还问了你怎麽样。”
“等你醒来,我带你去见我的家人。”
“上周带着孟宁九在小镇录总决赛,虽然小爆出圈了,但我觉得这届新秀人一个出圈的都没有,向叶妮还琢磨着做第三季,我看够呛。”
“对了,录完决赛我还顺道去了趟白马寺,我替你挂了签,大吉呢。”
“俞原野的秘密任务出完了,这家夥真是疯了,好悬折了半条命,但你猜怎麽着,我发现她的壁纸是你那个小未婚妻的自拍,我怀疑这俩人关系不对,等俞原野好了我再拷问她。”
“哦还有,虽然新出道的那几个没有能打的,但我还是挑了两个签进来了,江城娱乐需要新鲜血液。”
“……嗯,让我想想再跟你讲些什麽。”
程舒逸的声音小下去,她闭上眼睛将脸颊埋在司听白的肩膀处,很轻地叹了口气:“快点好起来吧,我很想你。”
曾经连多说一个字都算是给对方恩赐的程舒逸,在短短两个月里也练就了大事小事皆会分享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