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清和季淮进沈家时,林月香正站在院里,手里拿着瓢,弯着腰往沈云澄头上泼水。
“娘,干嘛呢?”
林月香又舀了一瓢水,往沈云澄头上倒,语气不佳,“你问他啊,都这么大了还没个定性,跟人上树掏鸟窝去,脚踩秃噜了弄了个人仰马翻,鸟蛋掉下来碎了一脑袋。”
她猛地把水全倒了下去,拿着空瓢敲沈云澄的脑袋,“怎么不摔死你呢,小兔崽子,整天就给我惹豁子,穿的那是新做的衣服,挂了两个口子,你个败家子!”
沈云澄紧闭双眼,抹了一把脸,“慢点倒啊娘,进眼睛了。”
沈云清笑道,“可别,半大小子都这样,摔死了娘又要心疼。”
“我心疼他还不如心疼一条狗,”林月香把瓢扔回水桶里,“自己洗,洗完把水桶和瓢都刷了,沾了你的脑袋。”
林月香让季淮把东西放下,招呼两人进了屋。
林月香忙着翻柜子,掏出了一包豌豆黄,摆在桌子上,“你俩吃,前些天你舅舅托人捎来的。”
沈云清拉着人坐下,“好了娘,我就待一会儿,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林月香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好消息?”
沈云清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对着林月香还有些羞涩,“我有了。”
林月香喝了一口水,“有什么了有?”
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呛了一声,“啥,有了!”
沈云清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月香一拍巴掌,“太好了!”
“怎么发现的?”
“去看了大夫。”
“保准了?”
“嗯,刚两个月。”
林月香陷入了巨大喜悦中,“太好了,太好了……”
她扯过沈云清的手,“家里重的活就都别干了,忙不过来就来叫你弟弟和你爹。”
“吃的话,寒的冷的生的就别吃了,最好凉水也别喝了,不懂的来问娘。”
“平时走动也小心些,别抻到肚子。”
“岳母放心,我会照顾好宝儿的。”季淮紧随其后道。
沈云清苦笑不得,“你俩倒成了一伙的。”
“过几日晓晓就满月了,这可是双喜临门呢。”家里的喜事不断,林月香满面红光,直觉浑身轻快。
沈云清本来想让林月香劝季淮,让他别这么紧着他,结果这么一瞧,俩人半斤八两,沈云清也就把话憋了回去。
走的时候,林月香还特意叮嘱道,“还没到三个月,先别与旁人说,你爹和你弟,娘也先不叫他们知道。”
“这太夸张了吧。”
“谨慎些好。”
沈云澄蹲在院子外洗水桶,见着人都出来了,停下了动作,“小哥你怎么就待这么一会儿?”
沈云清过去轻轻拍了拍他还没干的头发,“好好听娘的话,我回家去了。”
林月香把人送走,脸上还挂着笑意,跟沈云澄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不少,“刷完了没?刷完就回来吧,累不累?”
沈云澄打了个寒颤,“娘,你怎么了,怪瘆人的呢。”
林月香一下子变了脸色,“兔崽子!”
“没心没肺。”说着“啪”地一下拍上了大门。
“大白天你关什么门啊!”沈云澄仰着脖子叫道。
门内寂静无声,无人响应,沈云澄收回抻出去的脑袋,晃了晃头,他娘变脸可真快。
第46章
沈云清和季淮溜溜达达回了家,他想着把草剁了喂猪鸡,拎着菜刀搬了个小木凳过来抡起胳膊就是剁。
季淮本来拿着扁担要去挑水,见他这样又有些忧心,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黑影落在沈云清身上,沈云清一抬头就发现季淮皱着眉头站那一动不动,嘴要张不张。
“你干嘛呢,站这挡光,不是要去挑水吗?”
季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反正以后这样的事他少不得要挨骂,“宝儿,你动作小些,小心抻着肚子。”
沈云清有些恼怒,菜刀剁的邦邦响,懒得搭理季淮,“走走走,挑水去。”
季淮瘪着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沈云清瞧着人出了门,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玩归玩闹归闹,但不能不把孩子当回事。
剁的差不多了,沈云清拍拍手,拎着装草料的篮子站了起来,刚起来他就看见季淮又回来了。
他眨了一下眼睛,有些疑惑,“怎么回来了?有东西落家了吗?”
季淮把扁担放下,快步走了过来,把沈云清怀里的篮子抢到自己手中。
沈云清双手空空,更加不解,“你干甚?”
“我把猪喂了再走。”
季淮脑子里一直在想沈云清,刚出门差点撞门框子上,走到半路,他突然想起家里的猪可能不老实,沈云清喂猪被撞了肚子怎么办?
他想了一下就把自己心突了一下,又调头回来抢着把猪喂了。
沈云清咬着牙叹了一口气,他是真服了季淮了。
爱喂自己喂去吧,沈云清去灶房洗了手烧了浆糊,给晓晓的肚兜已经做完了,一会儿打点袼褙给季淮做几双千层底布鞋。
弄到一半,季淮又进来了,看见沈云清手里的剪刀,和放在一旁的锥子,又有些担忧,忍不住叮嘱,“使剪刀的时候小心些,锥子放远点。”
任凭沈云清脾气好,也是真有点烦躁了,“这不行那不行,要不你把我揣兜里走哪带哪吧!”
季淮见人真的生气了,老老实实的出门打水去了,一来一回比平时快了不少,他这个心啊,是真放不下,就是爱操心沈云清的事。
沈云清做针线活累了,起来活动活动季淮要跟着,进灶房做饭季淮也要跟着,沈云清忍无可忍,把人推了出去,“你自己没有事干吗?”
灶房一共没多大点地方,季淮跟在后面,沈云清忙起来容易不小心撞到他。
季淮摸了一下鼻子,出去了,跑到院子去编竹筐,搬着凳子,正对着灶房的门坐,三心二意弄着手里的东西,时不时往灶房里瞥两眼。
人不跟着眼神还得盯着,这沈云清懒得搭理了。
晚上沈云清洗澡时,季淮又开始固态萌发,沈云清有点绝望,虽然他俩成婚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任谁也受不了自己洗澡还有人盯着吧。
沈云清把脱到一半的衣服又穿了回去,伸出手指着门口,对着季淮道,“出去。”
季淮:?
“出去!”
季淮再次被赶出了门。
沈云清草草把自己擦洗了一遍,想着晾了季淮也有一段时间了,把衣服穿好将门推开,“进来吧。”
刚一打开门却没见到人影,沈云清四处看了看,才发现季淮坐在门边,抱着腿眼巴巴瞅他。
沈云清:……
“怎么坐地上了?”
沈云清刚要去扶他,季淮就自己翻身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衣服,轻声道,“没有脏。”
沈云清叹了一口气,“脏了也没事,一件衣服而已。”
可能是从小生长的环境的原因,季淮看起来冷硬,但实际上有些时候还像个小孩子性子,生怕一些小事就惹人厌烦。
他很喜欢沈云清,生怕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让沈云清不喜欢他。
沈云清带着人进了屋,决定好好和他谈一谈。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紧绷吗?”
季淮眼眶瞬间憋红了,在他得知沈云清怀孕的那一刻,他是茫然的,瞬间什么都不知道了一样,等到他缓过神后,被沈云清感染,他的心里也充满了喜悦,也曾期待着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的到来,可这兴头过了之后,便是无尽的担忧。
在夫郎轻声细语地问询下,他的情绪溢满,直至爆发了。
他抱住沈云清,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哭腔,“宝儿,我害怕。”
沈云清搂住他,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你可以和我说说吗?”
季淮紧紧抱着沈云清,缓缓开口,道出他埋在内心中许久的腐烂潮湿的过往。
严格来说季淮并不是他娘的第一个孩子,在他之前,他娘还怀了两胎。
怀第一胎的时候,季淮他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家里活那么多,季德才又靠不住,全都指望着她一个人,忙起来就是昏天暗地,胎坐的本来就不稳,后来去河边洗衣服时又摔了一跤,彻底流了产。
吃药多贵啊,普通人家哪吃的起,吃了几副药,季淮他娘就把药断了,小产不足一月就又下了地,身子大不如前。
后来又匆忙怀了第二胎,可惜身子不好没留住,季淮他娘不信邪,为了给老季家传宗接代,又找了不少偏方,可算是怀上季淮,这下她也晓得当心了,肯歇下来养胎,日日发愿只为留下这个孩子。
好不容易等到了孩子降生,她却又因为大出血撒手人寰,只匆匆见了自己拼命生下的儿子一面,半生吃了许多苦,却一点福都没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