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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棋站在路边,往日手里的面包这会儿也没有了,大脑像是工作多年生锈难以转动的铁链,迟迟做不出下一步思考。
  耳边汽车鸣笛声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鲜活跳动的心脏突然被人攥住撕扯,血管和皮肉撕拉的痛感从胸口处传来。
  他不得以弓起身子,用手紧紧捂住胸口的位置。
  大脑中不断作响的嗡嗡声,鼻子的呼吸已经难以将空气传达到肺底,只能用嘴巴大口大口的代偿。
  过了两分钟,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耳边的所有声音消失,他麻木的朝着前方行走,猛地被人从后方攥住了衣服,身体随着这股力气往后撤,纪棋才从这梦境一般的幻觉中回神。
  “你是不是疯了!”
  余安声说完还在后怕,如果不是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纪棋,恐怕这里就要成事故发生现场了。
  开车的司机才是吓了一大跳,连忙伸头骂道:“走路不长眼吗?不知道看红绿灯,撞死算谁的!”
  只有纪棋还昏昏沉沉,眼皮沉重,听到余安声的声音时第一反应居然是在觉得做梦,直到看见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他才清醒了些。
  余安声的胸口还在因愤怒而起伏,他瞪着眼睛看着纪棋,却发现他目光呆滞,整个人跟刚恢复出厂设置的机器人似的,懵懂地盯着自己。
  “纪棋?”余安声觉得他看起来很不对劲,于是又叫了一遍,“纪棋!”
  他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后退了一小步,下意识说着对不起三个字,唯恐自己再做什么惹他讨厌的动作。
  余安声看他这样反而僵在了原地,两人什么也没说,明明对彼此那样熟悉,现在面对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个不愿靠近,一个不敢靠近。
  纪棋嘴唇嗫嚅着,半天没张口说出一句话,所有的挽留和爱到最后都变成了胆怯,最后化成一句小心翼翼的“我还能再来吗”。
  对着现在这幅模样的纪棋,残忍的话余安声说不出口。所有的关心到最后也变成了一句,“随便你。”
  他看着纪棋这次安全的过了马路,发动车子离开,直觉和以往对他的了解让余安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拿起手机给章林打了电话,那边似乎很忙,过了好久才接通。
  余安声问纪棋最近有没有异常,章林思考了好久,然后问道:“您也觉得他不对劲吧?”
  他用了也这个字眼,余安声下意识皱了眉头,本打算只是告诉章林让他留意纪棋的状态,可在听到关于他的近况,余安声还是会忍不住的担心。
  这种下意识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会仅仅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日渐消失。
  “什么意思?”
  章林长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两个月前他就有点不对劲了。起初是在公司会议上,他工作方面从不会出错,却在那次开会上连续暂停了三次。接着就是反复的机械性动作,和无意识的走神,我不知道他的休息怎么样,但他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
  余安声不解:“那你没劝他去医院看一看吗?”
  “怎么可能没有,”章林解释,“他又不听我的,我总不能把他绑到医院吧。”
  两个月前,余安声往前倒推了时间,刚好是纪棋住院的时候。
  他忽的沉默了,良久,才对电话那头的章林道:“那你帮我转告他,是我要他去看病的,不看的就别来面包店了。”
  挂断电话余安声内心有些复杂,本以为从那天以后大家各走各路,却没想到纪棋会变成这幅样子。
  可现在自己真的痛快了吗?没有,反而更痛苦了。
  这段该死的感情折磨着每一个人,就连小伞也不例外。他嘴上说着一点也不想纪棋,可是有时候睡觉也会喊出他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先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小伞极为察言观色,他在余安声面前从没有提起过纪棋。
  可纪棋在自己和小伞心里都留下了不可或缺的记忆,参与了他们的人生,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轻松抹去。
  余安声开始自责,明明开业那天就觉得他不对劲的。
  一向自信骄傲的人突然变得无措,就连吃面包也只坐在最角落的座位里。
  最早发现这些的人应该是自己啊。
  他拿起手机给章林发去了短信,如果纪棋去了医院请告诉自己。那边很快回了消息,并让余安声放心。
  曾经纪棋带着余安声看病,现在倒是反了过来。
  没回面包店,他也走到隔壁的咖啡厅点了一份咖啡,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余安声其实不爱喝咖啡,这玩意又苦又涩,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
  那时候纪棋会坐在他的旁边,帮他换掉手中的咖啡。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章林发来了一个ok的手势,余安声将手机反扣,轻松地笑了笑。
  忘了加糖块,他一抬手喝了干净,皱出了一张痛苦面具来。
  第65章
  “这种情况大概维持多久了?”
  “一个多月,”纪棋仔细想了想,轻微蹙了下眉后又不确定道,“可能是两个月。”
  “睡眠情况怎么样?”
  纪棋如实回答:“失眠很久了,基本靠褪黑素维持。”
  医生随便又问了几个问题,眼睛在纪棋身上不断扫过,看到他毫无波澜的眼神,大拇指和食指反复的轻微摩擦后,他心底有了大致方向。
  “两个月前发生过什么吗?”医生一针见血。
  纪棋突然咯噔一下,大拇指和食指的摩擦动作更明显了,典型的焦虑动作。他将头微微低下,撇开了医生的目光,显然对这个问题做出逃避。
  心病还需心药医。
  纪棋这种情况医生并不建议他吃药,于是接着问道:“那在你生活中,有最让你感觉放松的时刻吗?”
  他回想了一下,想到了坐在面包店角落的瞬间,那张如木头般呆滞的表情终于扯出一丝鲜活的微笑。
  “有。”
  医生明了,用手指抬了抬眼镜:“以你现在这种情况暂时不需要开药。”
  “不需要吗?”
  “嗯,”医生没抬头,盯着电脑嘴巴却没停,“你这症状不重,这几天注意休息以外,尽量让自己保持在放松的状态,就是做你喜欢的事情。”
  精神类药物和其他药物不同,它的副作用危害极大。在能不吃药的情况下,大多数医生不会主动为患者开药。
  “如果之后再发生那天的情况,就避免走动,保持心情平静。等一星期后,要是感觉情况更严重了,到时候我会给你开点药的。”
  纪棋点了点头,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
  余安声让自己来医院看病,可医生连个药单也没开,他拿起手机打开照相机,开启了自拍模式。
  “麻烦您能和我照张相吗?”
  医生抬头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我给家里人汇报一下。”
  医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等他拍完照片后调侃:“你这样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走出门后章林探着头问怎么了,纪棋耸了耸肩:“医生说了没什么事。对了,把照片记得发给余安声。”
  “照片?”章林从兜里掏出手机,上面是纪棋的消息提醒,一点开就看到纪棋和医生两人的合照。
  他半张着嘴,两边眉毛皱得都要连在一起,再次确认:“你要我发这个?”
  “对啊。余安声不是说了让你告诉他一声吗?”
  “我已经给他发了消息。”章林把消息页面拿给他看。
  “不够,”纪棋说,“这样会显得更听话一点。”
  你是狗吗?!
  章林在心里这样想,不过他没敢说出口。他感觉纪棋现在就跟那被驯服后惨遭抛弃的狗一样,异常的听话顺从。
  甚至觉得只要余安声一声令下,纪棋立马就会摇着尾巴巴巴地走到跟前。
  将照片发给余安声,他将手机举到纪棋面前,眼神示意:这样总可以了吧。
  纪棋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没和章林多说就往外走,脚步极快,再晚一点就要迟到了。
  迟到了是没有面包吃的。
  *
  “帮我把这几个面包都装起来吧。”
  男生拿着手机,用手机一角敲了敲橱柜的玻璃。
  橱柜里就剩下不到五个面包,其他的都卖完了。小陈不知道中午吃了什么,一下午不间歇地往厕所跑了好多趟。
  这不刚刚,肚子又叫了起来,他弯下身子连忙去后厨把余安声拉出来,然后朝着门口指了指公共卫生间的方向。
  脱了工作服就往外跑,两条腿扑棱得老快,看得出很急了。
  手机上章林发来的照片,余安声点开放大看了好几眼,医生一脸茫然得表情看得余安声想笑。
  直到男生再次敲了敲橱窗玻璃,说话声将他从照片中唤了回来。
  男生看见余安声抬起头,以为他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帮我把这几个面包都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