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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着头看不到脸,平时走路带风,身姿挺拔的人如今耷着肩膀,狼狈地蜷在角落处。
  余安声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无法动弹,那种感觉像在冬夜被浇下一桶冰水,然后再用千斤重的石块压住僵硬的身体。
  沉重,崩溃,毫无希望的痛苦。
  弯起身子,余安声双手掩住脸。他很想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这样的姿势和婴儿时期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一样,会产生莫大的安全感。
  下一站是……
  高铁车厢内响起到站提醒,声音在余安声耳边并不真切,他跟着人群恍惚下车,然后再上车,灵魂跟随着纪棋同样被绑架。
  付泽明一路都没说话,这个时候语言显得太苍白无力,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这压抑缄默的气氛吞噬。
  余安声头靠在玻璃窗,双眼无神。路况不好,车里的人都跟随着车子晃动,余安声的头一下又一下撞在车窗上,似乎感觉不到疼。
  终于,车子速度逐渐减慢,还没停稳余安声就像只猫一样蹿了出去,速度快到一旁的付泽明根本抓不住他。
  两三辆警车停在旁边,大盏大盏的直射灯对着烂尾楼的二楼阳台位置。
  本来安静废弃的地方,却突然因为这件事的发生而突然热闹了起来。
  阳台里面拐角处就是吴林所在的位置,这个位置让在不远处伏击的狙击手十分难办。
  因为墙壁遮挡原因,再加上两人所处的位置是死角,无论怎么换位置,都没有办法直接瞄准屋内的人,除非将他们引到阳台上。
  一众警员站在一起,这起案件的严重程度引起了公关机关的高度重视,再加上县城面积不大,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对居民造成恐慌,从而导致对政府部门的不信任。
  余安声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身上。有人眼中是对后续案件有了进一步进展的欣喜,有的则是事不关己的打量和好奇。
  他望着灯光照着的位置,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眼睛死死地盯着阳台的方向,他听见警察拿着喇叭发出的声音。
  “吴林,我们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余安声已经来了,你现在还有回头的余地,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这种话余安声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亲眼看到这些画面。
  见二楼没有动静,拿着喇叭的男人从一旁的石头上跳下来,一只手揉了揉脖子将喇叭递给余安声,然后扬了扬下巴。
  拿起喇叭,对准说话的地方,余安声之前因担心所带来的战栗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镇定。
  “我是余安声。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要绑架纪棋,但现在还有机会好好谈一谈,你也不想把事情弄到最坏的地步吧。”
  说完所有人都朝着阳台的位置看,半分钟过去,众人以为吴林临时改变计划时,墙壁拐角处,光源正中心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纪棋!”
  余安声张大嘴巴,看到他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样子往前趔趄了两步,又被旁边的警员伸手拦住。
  吴林就站在纪棋身后,他身上的绳子已经被吴林解开,一只手拿着刀抵在纪棋的脖颈上,锋利的刀刃对准了喉咙。
  灯光特别刺眼,即便纪棋意识已经模糊,但半睁着的眼睛依旧被刺到,条件反射移开头。
  很轻微的动作让卡在脖子上的刀刃划向皮肤,摩擦之间血已经顺着刀尖流下,一滴一滴落在衣服上。
  晕开,像一朵靡丽绚烂的花。
  吴林一眼就看到了下面的余安声,他的神情瞬间癫狂,眼球上爬满血丝,此刻瞪着下面,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看,你看下面是谁,”他在纪棋身后说,看他垂着头,于是一只手抓住纪棋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你给我好好看清楚!”
  这一举动将纪棋那张几乎都是血的脸完全的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血不断地流下,从额角到颈部,可纪棋却像感觉不到痛。
  他看到了站在下面的余安声,那双眼睛里全是眼泪和担心,至少在这一刻他庆幸,余安声还是在乎自己的。
  纪棋想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告诉他别怕,努力拉扯被打破的嘴角,却做不出一个笑脸来。
  “余安声,”吴林喊道,“你不认识我吧,可我认识你啊!”
  “安平县四水街东头第二户人家,你离开的前一年,有户人家刚生了男孩,想起来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不急不缓,可每一个字都重重地落在了余安声的心上。
  “你是,你…是,”深处的记忆被唤醒,余安瞳孔震颤,继而苦笑了出来,“原来吴林就是你。”
  为什么,明明他都已经从那个家里逃走了,为什么还要死死缠着自己不放。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林思考了下:“我想干什么?我只是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你们居然兴师动众的去报警,我很伤心啊。”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即便下面来了那么多警察,他也毫不惧怕。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吴林情绪激动起来,刀又往皮肤内深入了些,看得余安声提心吊胆。
  “因为你,他把我爸害得心脏病发作,我妈成了精神病,而你们却和和美美的享受着美好生活,凭什么!凭什么!”
  余安声刚想开口,又被吴林打断:“我其实本来想绑架你的,真可惜,绑成了他,不过没关系,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在纪棋身后低语:“放心,我不会弄死你的,我后悔了。只弄死你太亏了,我会主动自首,等关了几年再出来,只要我不死,余安声这辈子就别想活。”
  “我要你们永远活在恐惧中,让你每时每刻都处于一种失去他的恐慌中。”
  说完他看到纪棋狠厉的目光,那种报复的快感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亢奋,脑门上的血管暴起,张着嘴巴大笑了起来。
  样子十分癫狂,看得下面所有警官一脸茫然,还以为他是什么精神病。
  布局在暗处的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沿着后面的楼梯上到了二楼,准备趁吴林不注意将他拿下。
  就连远处的狙击手也已经将吴林锁定在了瞄准镜中,在得到领导的肯定后,只要他对人质做出伤害,他就可以立刻扣下扳机。
  还没等警察再进行谈判,一行人突然看到吴林举起了双手,刀子掉落在地上,那句我自首只说了前两个字后,纪棋突然和吴林纠打了起来。
  纪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还有力气的,在听完那些话后他就意识到一点,吴林必须死。
  大概是想要保护余安声的本能让大脑分泌出肾上腺素,他双手死死抓住吴林的衣领,想激怒他,让他杀了自己。
  可吴林实在是太聪明了,他一眼就看出了纪棋的目的,于是将他抵在阳台一周用木架围住的简易栏杆上。
  木架不高,纪棋上半个身子后仰在半空中,看得人心都吊了起来。余安声从远处冲了过去,而两人身后埋伏的武警也大步冲了过去。
  “妈的,疯子。”吴林将他逼在木架上,怒骂了一声,发现他想激怒自己让警察开枪后更是恨不得再挥他一拳。
  但吴林不会上当,他盯着纪棋血淋淋的脸,刚准备挑衅时,就被他抓着自己的衣领向前扯去。
  纪棋放松了身体,整个人顺着重力向后仰,吴林这才看出了他的意图,他要拉着自己一块死。
  疯子,这才是真的疯子。
  吴林两只手疯狂扯开他攥着自己衣领的手,而这个动作在外看来就是吴林在推搡着纪棋。
  狙击手对准目标,两人身后的武警也朝阳台赶去,还差十米、九米、八米……
  砰——
  “不要!”
  两个声音在同一刻响起,子弹从不远处射出,命中吴林额头正中心,他眼神不甘,随后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纪棋的身体在半空中坠落,砸向建筑工人工作时支起的棚子上,发出巨大声响。
  余安声双腿彻底瘫软,空洞的双眼流下滚烫的泪水,呼吸停滞,心脏也似乎停止了跳动,巨大的绝望哽在了他的喉咙。
  他张大嘴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
  周围有人冲了上去,“快,快联系救护车,先救人质。”
  脚步声,说话声,余安声都听不清了,他爬起来又跌倒,还没站好又瘫了下去。
  不知反复了多少次,他终于站起身,凄厉的声音撕心裂肺:“纪棋——”
  可无论喊多少遍,都没有人回应他。
  第70章
  黑夜里警车的鸣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县城的夜晚特别安静,有没睡的拉起窗帘往外看看,随后又回到了床上。
  救护车内余安声坐在旁边,他握住纪棋无力下垂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