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了些,按照一旁苗人的说法掀开了陆时的裤腿,看着脚踝上那枚冰蓝色的蝴蝶印记,瞳孔骤缩,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慌张。
苗人惊恐的声音响起:“他一个外乡人居然有大祭司留下的诅咒?!”
酋长看着那枚蝴蝶印记,目光逐渐晦暗,沉沉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危险的味道:“这是情蛊。”
苗人咽了下口水,看着陆时的脸上多了几分猜忌:“大祭司为何会选一个外乡人?”
陆时默默地听着两人之间的交谈,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愤怒地说了一声:“你把我绑到这里来,难道就不怕大巫怪罪吗?”
酋长似乎能听懂他说的话,面露几分愠色,用生涩的普通话跟他交流:“我是部落的首领。”
陆时感到很可悲,酋长在部落里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在部落集权制的生存方式下,大多数的族人并没有主观意识,而是服从作为最高领导者的酋长。
即使是受族人爱戴的大巫也会排在酋长的后面。
就像大巫明确地向族人表示过陆时是他的客人,在他离开部落的这两日里,不希望有人去打扰陆时的清净,可酋长命人将陆时抓起来时,他们还是选择听从酋长的话。
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酋长的脸色骤变。
一旁的苗人惶恐不安地冲向门口,看着被乌云笼罩的天空,哆嗦着身子,颤声道:“要下雨了!大祭司又发怒了!”
有人慌忙地跑回家,有人跑进来躲雨,有人惊恐地尖叫。
“大祭司为什么发怒?”
“一定是我们上次把祭祀仪式搞砸了,大祭司不高兴,所以降下神罚!”
“是不是我们的供品不够诚意,所以大祭司才会怪罪我们?”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句:“自从他们这些外乡人进来部落之后,雨下得越来越多了,是他们外乡人惹了大祭司不高兴!一定是他们!”
这句话刚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时身上,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啃噬干净。
酋长很满意事情演变成这样,附和地说了句:“不错,自从这些外乡人来到我们的部落之后,最近频频下雨,害我们每天都要遭受诅咒之苦!一定是他们惹怒了大祭司!”
“将他驱赶出部落!我们不欢迎外乡人!”
酋长此时却摇了摇头,指着陆时脚踝上的蝴蝶印记,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他是被大祭司选中的新娘,所以我们要将他献祭给大祭司,以此来平息大祭司的怒火!”
在场的所有人欢呼起来,喊着陆时听不懂的口号,开心地往屋外走去。
陆时麻木地看着这一切,梦境中的情景,也就是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开始重演。
只是没想到,当年被献祭的主角从姜祈换成了他。
在所有人离开之后,姜祈从黑暗的角落里现身,他一步步朝陆时走来,阴鸷的表情透露着疯狂。
陆时虽然看不得不太清楚,但能敏锐地察觉到姜祈身上骇然的气息,让他心惊,他小声地喊了句:“姜祈哥哥。”
像小时候那样向他撒娇,陆时张开双手,姜祈将他拥入怀里,薄唇紧抿,低垂的眉眼中全是杀意。
陆时有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只有在听到酋长要将他献祭时,他才能感同身受在姜祈身上发生的一切。
当年姜祈看着他身死,若是他再一次死在姜祈面前,陆时不知道这一次会发生什么。
他能感觉到姜祈的愤怒,还有恐惧……
姜祈在害怕再次失去他。
姜祈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想要将他嵌入体内,勒得他很疼。
陆时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着他:“你会将我保护得很好,不是吗?”
姜祈低着头,敛去眼底的戾气,喑哑的嗓音克制着内心的不安和躁动:“小时,我没办法再失去你。”
“有你在,我不会受伤。”陆时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像是给猫科动物顺毛,试图哄骗他答应自己:“这是我跟大巫之间的约定。”
“但是。”陆时惆怅地叹一口气:“还是等大巫回来再作决断吧。”
如果大巫知道他想保护的族人……
他还会想救这些人吗?
姜祈沉默着没有说话,陆时也不知道他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趁着大巫还没回来,酋长催促族人开始准备今晚祭祀仪式的供品。
还没天黑,祭台上就已经摆满了各种供品,香火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族人穿得比平时更华丽,他们围坐在祭台的下方,脸色凝重地看着被困在木桩上的陆时。
他们许久未曾试过用活人来献祭,不知道这次的供品能否让大祭司满意。
天空的乌云聚拢,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让他们脸上充满了担忧。
听酋长说,是因为“外乡人的到来打扰了大祭司的清净才会降下神罚”,他们为此深信不疑,甚至对祭台上的陆时心生怨念。
若不是这些外乡人,他们怎么会频频遭受荆棘之刑。
陆时冷冷地看着还在煽动人心的酋长,想起当年的酋长,他们还真是一脉相传。
只是这一次与上一世不一样的是,他的师父当年被琐事绊住脚,并不知道部落里发生的一切,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而这一次,邬柳回来了。
大巫邬柳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震惊地看着被捆在祭台上的陆时,心里的怒火达到了极点,他大步踏上祭台,对着还在蛊惑人心的酋长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起,现场变得鸦雀无声。
酋长被这一巴掌逼得后退了两步,他作为部落首领,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屈辱对待过,他怒火中烧地抓着邬柳的衣领,质问他的话还未说出口,邬柳冷漠地看着他,说道:“你是想效仿当年乌堰的所作所为吗?”
乌堰就是当年想要处死姜祈的酋长。
酋长顿了一下,邬柳将他推开,想要上前替陆时解开藤蔓,酋长将他拽住,怒声道:“你为何要隐藏他的身份,他身上的情蛊是不是姜祈下的?!他是被姜祈选中的祭品,我这样做有什么错!”
邬柳看着祭台下的族人,看着他们对自己甚至略带责备的目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将他包围。
混乱之中,有人点燃了祭台上的稻草,火势迅速蔓延。
邬柳迅速看向祭台上的木桩,而陆时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蓦地松了口气。
酋长和族人惊恐地看着忽然消失的陆时,却没有注意到这场大火燃烧的速度有多快,一股强风袭来,火焰向四周扩散,蔓延至他们所居住的茅草屋。
整个部落都是用茅草搭建的房子,明明昨夜才刚下过一场大雨,湿气很重,可谁也没想到这场大火会燃烧得这么快。
“是神罚!是大祭司在惩罚我们!”
尖叫声充斥在邬柳耳边,他静静地站在祭台中心看着底下慌忙逃窜的族人,忽然想起先辈们留下的日记。
[他们永远也无法得到救赎。]
邬柳看着黑沉沉的天空,缓缓地跪在地上,吟唱着古老的祭词。
大雨如约而至。
第19章
“滴——”
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窗户, 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整座城市仿佛都笼罩在磅礴的大雨中。
陆时从大雨中惊醒,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缓了好一会, 意识才渐渐回笼。
他能看见了吗?
他不是被淤血压住了视神经,什么时候恢复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液味道, 陆时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想要伸手揉一揉眼皮的时候, 手背的刺痛感让他清醒过来。
“嘶。”陆时看着手背上被扯掉的针头,血液晕染了一片。
护士刚好来巡房, 连忙阻止了他的动作, 说:“哎,你不要乱动,还在吊针呢, 你看都出血了。”
陆时呆呆地看着她帮自己重新扎针输液, 紧张地问道:“这里是医院吗?”
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这里不是医院还能是哪里?你都昏迷了好几天了,幸好你醒来了,再不醒的话就要出大问题了。”
熟悉的上海口音让他感到震惊, 陆时懵懂地看着她, 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这里是上海吗?”
“是啊。”护士一边记录着他的身体状况,一边说道:“一会我让医生来给你看看吧,我看你现在是烧糊涂了。”
陆时难掩震惊的神色,他怎么就回到了上海?他不是在云南吗?
是姜祈送他回来的吗?还是夏安?还是其他人?
陆时有些着急地看着她,眉眼间全是担忧:“能不能告诉我, 是谁送我来医院的?”
护士想了想,说:“他说他是你的男朋友,叫姜什么来着?长得很帅, 看起来像外地人,是少数民族地区的人吧?”
陆时微微一怔:“姜祈。”
护士双眼一亮,说:“对,就是他,是他送你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