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谈话直到天擦黑才结束,秦锋欲言又止。他到底没问骆思璟的近况。
每当秦锋把骆思璟忘得差不多了,他就会在电视上看到她。看完她的节目,他有时又会多看一会儿广告。想着哪天也在黄金时间投个广告,让她也看一看。
他终究没有在电视台黄金时段打上他的广告,去年因为费时两年开发出的软件滞销,他还把自己在广州的别墅给卖了。
骆培因手拄到签订的协议上面,望了一眼秦锋杯里的咖啡,还剩半盏,笑道:“这咖啡豆不错,要不要带些回去?”
这咖啡豆是骆思璟送他的。骆培因从他姐姐那里听过秦锋的名字,在她结婚的前一天,提得漫不经心。
姐弟俩长在同样的家庭里,对婚姻这东西并没有什么乐观的想象。骆思璟曾说,无论有没有感情到最后都难逃一个结果,不如一开始就选个门当户对的,起码简单,别费劲折腾了半天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当时无甚体会,后来想起这段话,只觉得如果无论怎么选,都不会有好结果,那肯定顺从心意选一个喜欢的。勉强半天还不一定有好结果,那也太亏了。自己选的没有好结果,愿赌服输,也干脆些。
“算了,我不像你有秘书,我喝速溶的就行。”
秦锋起身要走,突然注意到骆培因桌上的相框,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侧过去特意看了眼,上面一个女孩子,穿着一件蓝底黄花的毛衣。他第一眼就觉得眼熟,而后当他走出门去才恍然,这不就是谷翘吗?
那时候的谷翘是个有尖下巴的小圆脸,脸上还有婴儿肥,像是现在这个一身鲜黄张扬的谷翘的妹妹。秦锋审美被某个人塑造了,更偏向那些参加葬礼也不很过分的颜色,第一次见这么旁若无人大开大合的鲜黄,一瞬间竟有些怀疑骆培因的话是否客观。
“谷翘是你女朋友?”原来这两人竟是一对。秦锋和骆培因谷翘都分别相处过,三个人也都碰过面,但他至今还认为谷翘和骆培因两人只是事业上互相欣赏。骆培因当他的面对谷翘的所有评价,都是基于她的销售数据,秦锋认为骆培因对谷翘的评价非常客观。
太忙的时候,一个人对别人的情感不止钝感,有时简直无视。
没等骆培因回答,秦锋就有了答案:“其实够明显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同一天骆培因遇到了两个人问他同样的问题。
第二个是他的母亲。
第140章
◎长久◎
谷翘的资料从传真机里吐出来,廖女士虽在新加坡,却不影响她了解谷翘的近况。
这女孩子真是够能折腾的。廖女士倒很喜欢这股劲儿,如果她儿子是个富贵闲人的话,这俩人倒是不错的一对。她对谷翘的特别关注是在儿子常住上海之后。
她一度以为儿子有这么一对事业心旺盛的父母,在选择恋爱对象时会偏爱热爱家庭生活胜过工作的人。
那时廖女士带儿子去新加坡,并不像她前夫说的那样是投向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物质上确实如此,但生活上可没在国内自在。
她父亲生时一贯说一不二,只她儿子敢反驳他,反驳最厉害的一次是因为她,有一次她父亲批评她批评得很严苛,她儿子质问她父亲:“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母亲?”那样子像是受了极大屈辱,好像被批评的是他自己。她父亲最固执的一个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小孩子当众反驳却没发火,全家人都很讶异,但以后许多年也没谁敢有样学样。
无论如何,当着一个小孩子的面批评他的母亲,都是无法忍受的。偏她儿子又是个早慧的小孩子,比一般人更无法忍受。那是她儿子第一次拉住她的手对她说:“咱们回家吧。”那样子不像是小孩子牵住妈妈的手,倒像是一个成年的孩子保护他的母亲。
廖女士没有带儿子回去。她儿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提。非但如此,还主动去给外公弹那些老调,陪外公下棋。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对此当然没有好话,当妈妈的为了在家族企业里站稳位置,竟然天天派儿子在家讨老爷子的欢心。看不惯归看不惯,但不敢得罪也是真的。
骆培因是她在家里站稳脚跟才走的。他在离开前过敏过一次。他在跆拳道比赛里赢了她表侄,这赢不算什么,偏偏她父亲特意给骆培因庆祝。小孩子的憎恨最赤裸,知道骆培因番茄过敏,故意把番茄汁泼到他手臂上。骆培因自小对番茄过敏,皮肤碰到番茄汁反而比直接吃反应要严重。这恨意太过直接,掩饰反而成了主动招供。她父亲很愤怒,表侄的父母——她的弟弟自然领头过:教子无方。
等这过敏好了,骆培因坚持要回故国。其他人都以为骆培因离开是因为这次过敏。她却知道,她儿子早就想离开了,被迫过敏反倒成了一个现成的理由。她甚至怀疑以她儿子的灵活,他是故意不躲开的。她父亲认定骆培因坚持要走,是在这个大家庭里受到了欺负,对独自留在新加坡的她更多了几分同情和器重。
儿子的过敏和离开不管有意无意,确实帮助了她,帮她向成功再推了一把。但一个当母亲的领这份情并不觉得好受。
儿子回国后,她前夫很快又再婚,就连给自己找个小老婆也可以美化成爱子心切,毕竟结了婚,连前房子女的抚养都可以甩给这个新老婆,一点儿都不用管。一个人怎么可以活得这么轻松,她简直嫉妒。
廖女士虽然与儿子相隔两地,却从老保姆那里掌握了骆家所有她想掌握的消息。
廖女士当年调查过儿子继母的背景。前夫找了一个怎样的现任和她无关,但是儿子和一个怎样的继母生活和她很有关系。周瓒的父亲是前夫婚礼的主婚人,而周瓒又在现任骆太太的家乡插过队,她一度怀疑这俩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结果却是周瓒和这位骆太太的堂姐有过恋爱关系。廖女士那时倒对这位现妻的手段有些佩服,愣是和一个对自己堂姐“始乱终弃”的男人保持了友好关系,并且为她所用。
调查到这里也就算了,只要“骆太太”愿意保持表面上的友好关系,这些都不算什么。当她得知骆培因常驻上海时,这些信息才被廖女士从记忆里提取了出来。
骆培因打来电话,说今年过年不回新加坡。廖女士倒不甚惊讶,她的子侄如果不是长辈有要求,农历新年也绝对是不肯在新加坡过的。
但他儿子不是去哪里度假,而是假期回京。
“你常驻上海是因为谷翘吗?”廖女士不信骆培因回上海完全是因为谷翘,但她总觉得和谷翘多少有些关系。
“不是。”
廖女士一颗心刚落地,便又听儿子说:“但不是因为她,我未必会来这么早。”
廖女士笑道:“你们早就认识,怎么这次才突然亲密起来?”女孩子成长了,突然发现了他以前没发现的美?这爱多少也经不过细究。
“我之前跟您说的女朋友一直是她。”
廖女士尽管之前有过怀疑,但听到儿子承认还是忍不住惊讶。不会吧,她的儿子竟然算是个情种。她可并不希望自己儿子是个情种。对儿子对丈夫的要求完全是两回事。
廖女士看不上前夫现在庸俗的幸福家庭生活,看不起他选择了一条容易的路,一条千百年来被成功男性验证过的路,有妻子负责后方,而他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就可获得一切,连和前妻的子女都可以托付成现妻,直接当甩手掌柜。看不起里掺杂着嫉妒,并没有这样一条有现成模版的路让她走,她只能靠自己趟出一条新路。
但轮到儿子,廖女士更愿意他选择一条容易的路,老套庸俗无所谓。自家生活不是电影,她不需要在儿子这里看到什么激荡热烈的新剧情。
廖女士把惊讶藏住:“那你上次怎么说你还在追求她?”
骆培因并没提分手的事,他突然笑道:“恋爱也不是一锤子买卖,不是人家答应了一次就一劳永逸,我也得时不时努力证明一下我的诚意。”他刻意隐去了那次分开,仿佛并没在他的生活里掀起什么波澜。
“等谷翘过些日子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新加坡看您。”
只是谈恋爱,可没必要特意去新加坡见她。
廖女士假装没有听懂,笑道:“你倒是比我还古板,谈个恋爱还要特意见父母。我没那么封建,你只是谈恋爱没必要问我的意见。”
“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你还年轻,很多事情都为时尚早。你们虽然早就认识,但自出国后相处加起来也没多少时间。距离可能会美化许多东西,合不合适相处长了才知道。”
骆培因并没直接反驳:“我不喜欢变来变去,那样太浪费时间。不过您的意见确实也有道理,我也觉得以前相处时间太少,以后确实应该多些时间。”
廖女士几乎要笑,生活可真是会跟她开玩笑,一样的故事好像在重复搬演。
“我知道人年轻的时候不愿在感情上听长辈的意见。你外婆没听家里的话,嫁给了外公;当年外婆拦着我和你爸结婚,我也没听。后来怎样,你都看到了。爱情不是灵药,人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结果到头来都一样……两个都太有主见的不适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