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了身子,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来我自认没那么大本事;二来你志向远大,以你的本事心计薄情程度,当西丘皇帝对你来说也没有很难吧?你奶奶你都不要了,这会儿好讲究什么呢?瞧你那意思典型的想要一统天下呗,大不了你死了以后也立个无字碑,功过自有后世评说。”
静默半晌,无人言语。
陆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什么叫做‘也’?”
“你管那么多干嘛!”阿吀哼了一声:“你让银杏来见我,不然就让我去见银杏,否则我就跳河!”
“此庄无河,池塘流水深度约莫你小腿高度。”陆裴弯身,去看她脸上泪痕,他笑意若有无无,难以捉摸其真实情绪。
他道:“你这番话陆某记下了。”
阿吀因为他离得自己太近,身子被迫往后仰:“说话就说话,你盯着我脸做什么?”
“我是在想…”陆裴凑到她耳边说了后半句。
第83章 意料外“意料之外的人,有你一个已是……
他身上冷香随其动作荡漾到了鼻尖,阿吀被此香气蛊惑,感慨男色。诱人,搞得她对陆裴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半句话都没有很气。
阿吀嗓子发干发痛,拢着披风,红着眼眶道:“你不必将你玩弄人心的那套把戏用在我身上。你对自己样貌太自负了,凭什么觉得我不愿意给你当幕僚,就会愿意给你当王妃?我没想错的话那年除夕相遇,你是怀着色。诱的心思吧?园林里你抚琴哄我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她说着伸出食指,指了自己的脸,神情一下子变得气急败坏:“我就看着那么肤浅?我这个人很有深度的好不好!”
陆裴眼睑微抬,理所当然地仿佛在说一日三餐:“人人皆知你是个穷奢极欲的性子,顾涯为了维持你的用度都干起了挣悬赏金的勾当。你既贪图享受,贪图美色也未可知。”
他不认为这有何难以启齿:“色。诱谈不上,不过的确想试试能否将你从顾涯身边带走。”
陆裴将哑女送来的暖手炉递给她的同时,继续道:“你不愿同我做交易,用权钱请你为我幕僚你还是不愿,我用王妃之尊请你,你也是不愿。”
他浅笑晏晏,用着纵容惯宠语气说着截然相反的话:“你不要让我对你起杀心好吗?”
“你杀啊!你赶紧杀!你不杀我我看不起你!”阿吀哽着脖子就往前伸了脑袋,生怕陆裴不动手,直接抬了他小臂就往自己脖子处挪。
她是眼眶鼻尖都发红,都有些脏兮兮,像个被人欺负的花猫儿。因无人护佑,即便没有恶意地稍稍一碰,都能让她炸毛。可是越是危险的环境,她却越是骄傲倔强,容不得一分一毫戏谑调侃。
陆裴想起上一次见她,她因其母几欲伤痛到窒息的场景...他顺手捋了捋她鬓角碎发:“我心里竟是不落忍。”
他扯了嘴角,收回手,轻轻将离得太近的阿吀推开,放缓语调:“罢了,既如此,你我打个商量如何?”
阿吀瞪着他,不太相信他嘴里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自从你替顾寒舟查明冤案之后,大宁一应人事物都已了结,于你们来说是,于我来说同样。只要后续你们不来找我报仇,我也不阻你们行事,如何?毕竟追根究底,你们的仇人应该是那位不是吗?我之前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
“怎么那么难听的话到你嘴里就那么好听了呢。”阿吀忍住骂他的欲望,都被气笑了:“按着办事的前后日子,把江湖人或掳或骗到幽嵯岭的人和你应该不是一帮?怎么?是你的政敌?我没猜错的话是红渊那一脉?他们扶持的是哪位皇子?”
陆裴眉眼松动,瞧着眼前人不吝啬的透出了几分欣赏。
“红叶先是被其父那一脉的面具人诓骗,说法估摸是哄骗她爹人就在幽嵯岭,然后以我能是破除阵法为由,骗红叶催我们前往幽嵯岭。我们一到,好一网打尽是不是?”
“然后你不得已,为了不让这一脉得逞,才将我掳走对吧?我想你一开始也没打算让我活。你是暂先留我一条命,以待万一,你如今所处境况就是这万一发生是不是!你是在朝堂上受这一脉,甚至是头顶上那位严重掣肘,所以才会来找我吧!陆家你都不要了!这个八百年不见一次名义上的爹和兄弟算什么!你这次来根本就是想利用我和顾涯当你手中刀!你没一上来就表明来意就是怕我拒绝,你一再放低要求,就以为我会答应了是不是!”
“这八个月里你足不出户,仅靠我现身这一日,你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陆裴想通什么,摸了摸鼻子:“我修炼的不到位?怎总是在你这里露出破绽?”
阿吀还想再骂他,结果肚子不争气也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此刻亭内只有他二人,因这一声,让刚刚针锋相对的氛围荡然无存,变得有些可笑。
陆裴客气而疏离道:“还请明媚姑娘移步食厅。”
阿吀难得脸一红,明明只是正常肚子饿会发出的正常声响,在陆裴这种人面前搞得像多尴尬的一件事一样。
她嘟囔两句,吸吸鼻子先出了亭子。
十月初,此宅就已生了地龙。
阿吀这几年都是靠炭火过冬,在有地龙的屋子待着立马就爱上了。要不是心里记挂着一些事儿,她巴不得整个冬日过完再想后面该怎么办。
陆裴似也没吃,一顿饭用得安静。
直到阿吀放下筷子,被哑女们伺候着净了手,又瞧着她用了一碗羹汤,陆裴才又开口:“明媚姑娘可知西丘大宁北厉原属一国?”
阿吀狐疑的不太愿意地回道:“你要干嘛?给我上历史课?还是思想课?还是你想说你的宏图霸业?我一点不想听。”
“那我也不强求,我只需要你答应我,不将我视作仇人即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幽嵯岭一行我自会暗中助你,包括华兮时机到位我也会放她回蛊山。”
“银杏呢?”
“她暂还不行,如今她被外头视作我的枕边人,待尘埃落定之后,她若不愿留下,我自会放她走。”
阿吀审视着陆裴。她心里明白面前这个人之所以这么还和颜悦色同她商量,是因为她还有用,有大用。他所谓的井水不犯河水,也只不过是不再针对他们而已,可暗里局面他一定肯定会推波助澜。
毕竟江湖人的怨气里夹杂国仇,不可能不寻仇。
毕竟按着青羽的性子,她两个师妹的命,也不可能白白算了。
连着顾涯都是,这八个月指不定在外面干什么,爹娘和她,他更不可能当什么没发生过。
这些人的恨与怨,都需要一个出口,陆裴希望这个出口指向的是慕容壑或者慕容氏其他皇子。
陆裴也似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只在意她。像是只要她想,她就一定能扭转局面,将矛头歪个方向对准慕容一族。
阿吀心中,因他这份看重,莫名让她对这份赤裸裸的利用生不出反感来。这种反馈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价值。
她没着急答应,顺着陆裴的话继续问:“你到底将银杏当什么?外人将她视作你的枕边人,证明你从没掩饰过对她的重视,可我瞧你对她也不像有何情义。”
陆裴漫不经心地饮茶,眼睫随其话语眨动如扇:“我也不清楚,她在我眼里还是有点特别。她不算聪慧,但很细心,我累极时,在她那处极有烟火气的院子里,我心里竟会觉得松快些;她双手拈花时挑拣花瓣模样,在我瞧来,甚美;她做的菜式也很合我胃口。不过...仅限于此。”
阿吀撇嘴:“话还是你比较会说,你怎知你就能仅限于此?”
“我若连七情六欲都无法控制,谈何一统天下?”陆裴将泡好的茶杯递给她,继而道:“意料之外的人,有你一个已是足够。”
阿吀是个不禁夸的性子,她想隐忍住笑意,可该死的嘴角就是自己翘了起来。她抿嘴抿了好几下都没抿住那被人夸的嘚瑟劲儿。
陆裴领略到她这份得意,大方的又夸了一句:“我将你视作对手,若你我手里赌资同样多,京城那次被大雪掩埋的人便是我不是你。因为势均力敌所以惺惺相惜?这话有些不恰当,可你的确是我的意料之外。”
阿吀哼了一声,扬着下巴接过了他递来的茶杯,她嘴角笑意死活没憋住,索性放开了笑道:“你的提议我答应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个要求。”
“但说无妨。”
“我活着的时候你不许打仗。”
陆裴没有任何犹豫拒绝了她:“不可能。”
“那二十年内你不许打仗。”
“不可能。”
阿吀笑不出来了,怒道:“有你这么谈判的吗!”
“你对朝堂之内事情知之甚少,我只能告诉你,战比不战对百姓更好。”
阿吀用鼻孔出气,瞪着他:“那十年内你不许打仗。”
这次陆裴竟然很快答应了,他笑道:“如今兵权不在我手中,而是在三皇子慕容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