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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金丝雀他学不会乖软 > 第76章
  程川则在纠结。他终究是个凡人,做不来断情绝爱,理智上清楚“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情感却做了叛徒。
  他觉着自己刚从一条江中上岸,转眼又踏入另一条河,这道河里涌着两股暗流。一边是数月来共患难的种种,荣峥的笑容,付出,执着,转变……一边是回忆中做不得假的忽视,冷漠,伤害……
  程川妄图摇醒那个从新心动的自我:他曾经给你带来那么多痛苦,长点教训好吗,怎么还敢再信的啊?另一道声音却说,可是他在改了,他为我翻山越岭,为我万死不辞,他甚至比我自己,更爱我。
  “唉。”
  “在烦恼什么?”
  程川又撒谎:“想今晚的排骨是红烧还是煲汤。”
  “两个都做吧。”
  “好主意,那就清蒸。”
  “……”
  ……
  一周后。
  荣峥行走已基本无碍,必须得去公司上班了。而天人交战数日,次次是平局的程川决定随缘,暂且放过自个,出门采风。
  二月,春寒料峭的时节,京市大部分植被尚在沉睡中,程川在网上搜索过后,将地点选定在一座寺庙。
  不逢初一十五,且年后刚开工各有各的忙,寺内香客并不多。程川抓着相机在前院转过一圈,拍了些腊梅,正要往殿内去时,遇上个穿黄色僧袍的老和尚。
  “阿弥陀佛。”和尚双手合十,“这位施主……可是有意阪依我佛?”
  程川怔然数秒才反应过来,摸摸脑袋:“您误会了……我来散散心。”
  意识到闹出个乌龙,老和尚道一句“阿弥陀佛”,便要别过。程川望一眼大殿内法相庄严的佛陀,又看看他的背影,鬼使神差选择跟了上去。
  “大师,能否讨杯茶喝?”
  和尚瞥他一眼,倒是随和:“施主随老衲来吧。”
  程川便同对方去了后院,穿过梅林,抵达一间茶室。屋内竹帘半卷,能看见窗外开得正盛的腊梅随风轻摇。
  老和尚煮水温盏的动作行云流水,青瓷杯里的茶汤呈现琥珀色泽,雾气袅袅升腾,渐渐便糊了程川视线。
  “施主有执。”和尚推过来一只茶盏,言语间是修行之人特有的宽和与慈悲,“若苦恼无法自纾,不妨与老衲说说。”
  “我的确心有不解。”程川喝下一口茶,却并未说自己哪里困惑,而是先问老和尚,“大师,你如何看待佛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第72章
  老和尚看一眼被他一口饮尽的空杯, 思索片刻后,道:“施主方才说讨杯茶喝,而今尝过,滋味何如?”
  “入口微苦, 但回甘。”
  和尚颔首:“再喝一盏罢。”
  说着却没立时给青年倒茶, 而把陶壶置于小炉上加热,火舌舔舐壶底, 细微的噼啪声与风摇树梢的吱嘎交织, 程川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好静观其变。
  茶煮好, 老和尚又倒了一杯端给他:“施主请用。”
  程川下意识伸手去接,结果被烫得缩回爪,在耳垂上揉搓几下后,才尴尬地换了个角度,抓娃娃那般捏着茶杯放到桌上。
  老头看他慌乱的模样, 慈祥一张脸上浮现笑意:“施主可悟了?”
  “?”程川谦卑地说,“弟子愚钝。”
  “施主这双手不及老衲粗糙,故你我对茶盏外壁的冷热感知度不同,施主所惑亦然。问天问地问佛祖, 俱是旁人经验,未必适合施主。此为其一。”
  程川又问:“其二呢?”
  “其二, ”老和尚答, “相逢即是缘, 施主既问, 老衲便也聊表拙见。
  “世人常望文生义,谈‘离爱’总以为要将心念连根拔除,断情绝爱, 实则不然。”他指指那只被程川置于一旁的茶杯,“施主不是悟了吗,茶盏烫就放下,温了再饮。依老衲看,‘离’之一字,也不过该捧时捧,该放时放,得失间从容。松开不是丢弃,看破亦非灭绝……一切从心而已。”
  “从心……”程川慢慢咀嚼着这俩字,“不过从心。”
  “施主可还存惑?”
  “没了,”程川拿起茶盏一饮而尽,“好茶。多谢大师。”
  接下来,两人又谈了些佛法,程川深觉思想净化灵魂升华,以至于作别时人都有点飘飘然。
  一时不察间,便撞上一个人。
  “抱歉。”
  “程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程川定神一看,竟是宋凛。
  “宋凛?你怎么在这儿。”
  “你出家了?!”
  又是同一时间开口。
  “……”程川数不清这是今日第几次后悔没戴帽子出门,他轻咳一声,“没有。”
  “那你……是今年的潮流发型吗?还是辞旧迎新,从头开始,开年大吉???”
  “……都不是。”程川啼笑皆非,“这事儿吧,它说来话长……我准备去吃饭了,你要是有空咱们可以一起坐下慢慢聊。”
  宋凛却面露难色:“恐怕不太方便。”
  “啊,那好吧。”二人毕竟说不上熟,程川想了想,终是直言,“是因为我之前的态度冒犯到你了吗?就是你问抛开荣峥我们能不能是朋友那回,我当时有些偏激,抱歉。”
  他直白到宋凛措手不及,呆愣片晌才忙说:“不是,那事儿我就没介意过——是我爸妈来礼佛,等会儿得陪他们。”
  “这样啊,”程川理解,“那祝你们团聚愉快,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一定。”宋凛笑开,见面前人一派轻松,不由多问,“你和老荣和好了?”
  程川一如既往地坦诚:“快了。”
  “真好。”宋教授推推眼镜,由衷地说,“祝你们幸福。”
  “你也是。”
  俩人道别后,程川步伐轻快地往外走,临踏出寺庙山门前,身后宋凛却再一次叫住他:“程川!”
  他狐疑回头:“嗯?”
  对方说:“再见。”
  虽莫名其妙,但程川仍是礼貌地重复了一遍:“拜拜。”
  离开佛寺后,程川在打车软件上叫了辆车,很快便有人接单,没几分钟,车子就开到了面前。
  核对过车牌号后,程川上车报了自己手机尾号:“挺凑巧啊师傅,是刚结束上一单正好在附近吗?”他在后排系上安全带,随口问。
  “嗯。”司机发型与自己没剃头前相像,半长不长扎个小揪揪,程川不禁多看了两眼。对方许是感冒,天蓝色口罩把一张脸遮住大半,回答时声音沙哑。
  程川正想提一句说最近换季还是要注意防寒,猝不及防对上司机在后视镜中的眼神,未出口的话就此息了声。
  圆钝,清澈,本是挺好看一双眼,此时此刻却藏不住满目怨毒,因而那一分美也大打折扣,沦为平庸了。
  程川沉默地垂下眼帘,解锁手机,点开订单界面,屏幕上“沈师傅”三字倒映在眸底。
  他熄了屏,望着车窗外瞬息万变的景色,语气平和:“这是回市区的路吗,不太对吧师傅?”
  “另条道堵车了。”
  “嗤。”程川乐了,“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沈季池,好歹想个像样些的理由。”
  被揭穿身份,司机亦不藏着掖着了,扯下口罩,从镜中和后座上的人四眼相对,森冷道:“对付你,用得着么?”
  那目光让程川一下联想到雨林里的蛇,他再度打开手机,想给荣峥发个消息,却不料,信号居然已被屏蔽。
  “别白费力气了,”驾驶座的人早有预料,志得意满,“你孤立无援,程川,不会有人来救你。”
  “是么。”事已至此程川反倒不慌了,抱臂坐着,“你要带我去哪儿?”
  “等你醒来就知道了。”
  醒?意识到时态比想象中严重的程川伸手去按降车窗的开关,没动静。
  “小看你了。”程川一边憋气,一边左顾右盼试图寻找能破窗的工具。而沈季池显然有备而来,怡然自乐地任他动作,最终在空调出风口迷药的作用下失去反抗能力,陷进沉睡。
  “我早说过,”沈季池心情愉悦地哼完一段旋律,舌尖顶顶嘴里做成硬糖的解药,恬不知耻地笑了,“我他妈弄不死你。”
  -
  意识被一阵尖锐冰冷的疼痛刺穿,最早苏醒的感官其实是嗅觉,陈年积灰和水泥粉尘的味道呛鼻,程川眼睛没全睁开,先咳嗽不止。
  紧接着才是头,手腕,脚踝,腰腹等各处的钝痛。程川掀起眼皮,发现远方残阳如血,自己正身处烂尾楼高层,被绑在一张椅子上,手脚皆受束缚,动弹不得。
  钝钝的疼昭然表明沈季池已将他揍过一顿,刺痛则来自对方戳在锁骨上的匕首,没入皮肉,鲜血缓慢渗流。慢慢地,刀尖一寸寸往上,来到咽喉处。
  “你说我再用力点会发生什么呢?”刀刃虚虚划过喉结,沈季池俯下身来,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