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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文森特从狄法的庄园离开,又回到了收容所,不久后他接受了审判,因违法组织未经允许的游行而被判决服刑两个月。从监狱离开当天,他便宣布辞去平等党党魁一职,转为党内的幕后顾问团中的一员。
  而新一任党魁上台后,立刻宣布对平等党进行改组,并且将党名更改为“友爱党”,以彰显党员维护社会和谐友爱的决心。
  也是从这一晚开始,所有因游行示威被羁押的红血人都更快地得到了公平公正的审判,无辜者被释放,少数违法者也在服刑十天至两个月后出狱,重新回到社会。
  当然这场冒着风险的示威并非只让红血人得到了体制上的好处,落实在具体实务上,它还促使以狄法为首的议事国会紧急通过了一部临时性的、旨在制止蓝血人对红血人的歧视和暴力的平权法案,在一定程度上有效减少了种族仇恨事件的频发。
  不过这些变动除了令伊洛里失去了一个较为稳定的稿费来源之外,暂时还没有对他的生活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伊洛里现在在烦恼的是另外一件更紧迫的事。
  伊洛里烦恼地盯着手边那封胭脂红的邀请函,上边拓印着数朵盛放的玫瑰纹路,散发出馥郁香气,而函件内的信纸上写着:
  【伊洛里,我小小的、亲爱的、可爱的红血朋友,我知道你忙碌于你那些精妙的创作,但我仍旧坚持邀请你来我的庄园享用一场完美的下午茶,我准备了所有红血人都会喜欢的香草焦糖布丁、千层酥和草莓蛋糕,哦,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柠檬红茶。
  如果你乐意,我们甚至可以花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只在玫瑰园里谈论诗歌,我向你保证在这期间不会再任何发生你不喜欢的事情。
  你总是如此善良、富有同情心,或许现在也会愿意可怜一个孤单又寂寞、身边没有一个知心人的女人,给她些许陪伴和温暖的慰藉的,对么?
  ——此信来自一位因为太长时间不能见到你,而快要枯萎至死的伤心人儿 】
  无论是遣词造句,抑或者是印在信纸一角的红色唇印,都热烈得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此封邀请函是出自娜拉的手笔。
  “又是这样,真伤脑筋,明明我都已经拒绝过了。”伊洛里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他本来并不打算收下这封邀请函的,但娜拉派遣男仆来送了好几次邀请函,每次都风风火火、大张旗鼓,以至于其影响之大,甚至连整天卧床休息的艾莎都关心起自己儿子是在被哪家富家千金追求。
  伊洛里没别的办法,今天只好接过邀请函,这才能把一直等在公寓门口的、克利福德家的仆人们都打发走。
  但收下邀请函,并不意味着他准备再被娜拉这一套看似柔软、实则强硬的做法牵着鼻子走。
  想着,伊洛里用羽毛笔的笔尖蘸了蘸墨水,扯过一张信纸,沙沙地写下去:
  【娜拉阁下,我无比感激您的心意,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想象在花海中惬意地度过一个下午的美好,我是说真的。
  可惜等待我完成的稿件已经在桌面堆成一座小山丘,它们像一群永远处在饥渴中的野狗,一直不知停歇地追咬着我的脚踝——请原谅我用了这么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总而言之我想表达的是,当下我实在抽不出空参与您的茶会。
  ……
  请不要再派遣仆人们过来了,我和我的家人们都将会很感谢您的体谅。】
  伊洛里写了很长的一封拒绝信,写完最后的落款时,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他尽量把言辞写得严厉些了,希望等娜拉看过后,能够多少打消一些她的试探之心。
  私心里,伊洛里能够理解娜拉想从自己的身上找回逝去的爱情的心情,也在一定程度上同情她失去挚爱,但他仍旧拒绝成为代替品和一个被凝视的玩物。
  不知何时开始,空气中无声地弥漫了浓重的水腥味,伊洛里刚刚停笔,窗外便响起啪嗒啪嗒的雨声,他转头看见透明的雨丝在玻璃上溅出水渍。
  伊洛里去关窗,珍妮恰好敲了敲他的房门,“亨特先生。”
  “是珍妮吗?你进来吧。”
  只见珍妮怯生生地捧了一个铜盆进来,盆里盛了一小半凉水,几粒透白的冰块在水中荡漾起细小的縠纹。
  “老先生让我提醒您是时候要再冷敷一次脸上的淤伤。”珍妮说着,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伊洛里的左脸,俊朗秀气的一张脸却不和谐地多了几道红痕。
  会是那位有着很长指甲的夫人跟先生闹别扭时弄出来的吗?
  珍妮想起之前开门迎接伊洛里回来时见到的美艳夫人,那夫人看起来那么漂亮又独立,充满成熟女性的风采,自己跟她一比,简直和灰扑扑的小丑鸭没什么两样,不管谁看见都会更喜欢她的。
  一想到或许伊洛里的恋人就是那位夫人,珍妮登时就鼻子发酸,难过得直想哭。
  可是她只是女仆,而伊洛里只是她的雇主,即使再难受,她也什么都不能问。
  伊洛里忙着关窗,没注意到珍妮的情绪。
  他转头瞧见珍妮手里捧着的一盆冰水,由衷地赞扬道:“哇哦,珍妮你可真能干,你是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买到冰块的?我还以为下午时分商店里的冰块都会被人抢购一空了。”
  伊洛里的靠近使珍妮无声地脸红了,她声音低得跟蚊子哼哼差不多,“我本来也是以为买不到的,但我回来的路上碰见来社区送信的邮差杰拉尔,他见我拿着一个空布袋走来走去,觉得奇怪,就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我跟他说自己没能买到冰块后,他去跟街边一个卖刨冰的小贩商量,问人家要了点干净的冰块给我。”
  珍妮觉得有些尴尬,她并没有伊洛里夸的那样能干,但却听见伊洛里说道,“这听起来真不错啊,珍妮你靠自己的努力在王城里交到新朋友了。”
  伊洛里笑得眉眼弯起,像是有闪烁的暖光落在了眼睛里,“如果你想要偶尔跟朋友一起出去玩乐,尽管跟我开口,我肯定会准假的。”
  珍妮看见了,她又觉得喉咙里的蝴蝶再一次扇动翅膀,更往心口的缝隙深处钻入。
  好半晌,她才呐呐地应道:“好的,先生。”
  等珍妮出去后,伊洛里才开始冰敷自己的脸。他摸了摸微微发疼的侧脸,其实狄法留在上边的手指印已经消退得七七八八了,但现在摸上去还是能够感觉到有些肿。
  伊洛里没办法恼狄法弄伤他,因为是他惹怒了狄法在先,那么一个稳重自持的人,总是三番四次被他气得失态。
  真要细细算起来,大抵还是他的过错更大些。
  伊洛里试图忽略心里又生出来的内疚感,翻开今天早上刚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籍,努力专注在构思今天要写的文章内容。
  虽然从康拉德的采访中他得到了不少当下最前沿的机械信息,但真的写起来后,那些信息仍不足以支撑起一本书的体量,他依旧要从其他渠道汲取更多知识。
  伊洛里刚翻开了几页,就不禁皱起眉头。嗯?这本书好像不是知识类的专著啊?
  伊洛里翻到书的封面,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他完全没有印象的小说标题,名为《弹簧国历险记》,从书底的简介上看,这本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出生在自然部落的、从来没有见过机械的人误入一个拥有高度发达的科技文明的王国,并在其中遇到各种惊险冒险的故事。
  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前台的人不小心把其他人要借的书塞给了他?
  除此之外,伊洛里想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他看着手中这本“不速之客”,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这不是他平时会看的书籍类型,但似乎跟他想写的文章在主题上微妙地有所契合。
  伊洛里犹豫了一下,重新翻开书,接着刚才看过的部分读了下去。
  伊洛里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读完了《弹簧国历险记》,合上书后,他下了一个结论,故事颇为有趣,可以看出来作者有花过一定功夫考究资料,也有相当的文学功底,但很多情节和人物心理的描写都缺乏了一些更为细腻的处理。
  总的来说,是一本给孩子们看的冒险小说。
  伊洛里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把书放在一旁,他都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本冒险小说是什么时候看的了。
  对他来说,也算是忙碌之余的一点消遣吧。
  9月份的选举在一片吵吵嚷嚷的议论声中落下了帷幕,伊洛里在报纸上看到由平等党改组而来的友爱党成功拿下了议事国会中的五十八个席位,这代表友爱党的党魁将有资格参加议事国会,并且有权在议事国会中提出新的议案,对其他党派的议案进行表决。
  它成功兑现了最开始要代表红血人,为边缘化的种族争取权利的承诺。
  斯诺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很是激动,招呼上伊洛里,父子俩加上珍妮,三个人张罗了一场丰盛的晚餐来庆祝这个得之不易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