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全身漆黑的高大身影如同陨星一般从天而降,在屋顶上砸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却不伤瓦片分毫,这一手举重若轻的本事已经超出了一品境界的范畴,不过这不是令吴虞惊讶的,真正让吴虞震惊的是那人手中提着一人,正是自己的师父。
烟雨楼楼主是个中年美妇,不过此时已经是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被那人抓住脖子不知死活。
吴虞身后几名师妹见到这一幕后,大喝一声:“放开我师父”,纷纷拔剑而上。
“别去!”吴虞话音未落,就见那名高大身影一挥手便将自己的几名师妹打落在地,嘲讽笑道:“就凭你们一个小小烟雨楼也敢与我道门为敌?”
吴虞深吸一口气,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不卑不亢道:“原来是武城天官,您是修行界的前辈,何必与这些小辈一般见识?另外,不知家师有何冒犯之处,竟让前辈如此大动干戈?”
来者正是武城天官,他提起手中的美妇人,眯眼冷笑道:“冒犯谈不上,不过她以援手之名,妄图窥伺我镇魔殿机密,其罪当诛。”
吴虞握紧剑柄,脸色苍白,她想不明白师父明明是要与道门结个善缘,怎么转眼间就成了窥探镇魔殿机密了,是确有其事?还是镇魔殿想要顺势吃掉烟雨楼的蓄意栽赃?可如果是后者,那就是坏了道门自己定下的规矩,就不怕被其他几大宗门诘难问责?道门在如今的修行界一家独大不假,可还有一个朝廷,朝廷会坐视不理?
在这天底下,道门是道理,那么朝廷就是规矩。没有不讲规矩的道理,也没有不讲道理的规矩。
吴虞艰难道:“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家师怎么会……”
武城天官收敛了脸上笑意,平声静气道:“没有误会,看在你爹的面子,我不妨与你明言,你这师父可不是什么齐州人士,而是个地地道道的后建女子,二十年前奉命来到齐州加入烟雨楼,这次就是奉了她幕后主子的命令来窥探我镇魔殿,至于她的主子,想来你也不会陌生,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玄教教主慕容玄阴。”
这一次,吴虞可就是真的是如遭雷击了,她当然听说过慕容玄阴的大名,慕容玄阴与剑宗宗主公孙仲谋,以及前道门大真人青尘,合称三大魔头,身份更是尊贵无比,玄教教主,那可是与道门掌教真人平起平坐的身份,甚至在西北塞外,名声比掌教真人还要响亮几分。
可惜这里是齐州,是中原。
这里是道门的天下,任凭慕容玄阴修为通天,坐拥玄教,也不能为所欲为。
吴虞凄然一笑,“那前辈打算如何处置家师?可否放她一命?”
武城天官不紧不慢道:“三大魔头,青尘销声匿迹,公孙仲谋伏诛,慕容玄阴则是身受重伤,早就缩回到青冥宫中疗伤去了,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婢女丫鬟出头,自然是带回镇魔殿详加审讯,或是直接杀了也无不可。”
就在武城天官志得意满的时候,一个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带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嘲讽道:“镇魔殿的大执事武城天官,真是好大的口气啊,动辄就是三大魔头,开口公孙仲谋,闭口慕容玄阴,你以为你是镇魔殿殿主,还是道门掌教?这些话你可敢当着慕容玄阴的面去说?”
第十七章 扯虎皮以做大旗
武城天官自然早就发现了那边正在喝酒赏月的年轻人,闻言后只是微微一愣,然后挥了下手。
原本站在吴虞身后的女子身形倏忽而动,手中折扇如刀,直斩徐北游的头颅。
就在折扇马上来到徐北游身前的时候,被一把碧绿色长剑挡下,拔剑出鞘的吴虞脸色僵硬,心思通透的她在这瞬间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正是这个在同辈中仅次于自己的西门师妹出卖了烟雨楼,原因也很明了,因为她是镇魔殿早就在烟雨楼中埋下的暗子。
想到这儿,吴虞忽然有些想笑的冲动,一个小小的烟雨楼,又有几个是真正的烟雨楼弟子?掌门是后建玄教中人,门下二弟子是镇魔殿之人,就算她这个大弟子,也有一层大齐朝廷的官家身份。
吴虞在这一刻只觉得心灰意懒,幽幽道:“师妹,你瞒得我好苦。”
真名叫西门月的女子大袖飘摇,如同一只翩翩蝴蝶在皎洁的圆满明月下飞起,落回到武城天官身边,敛袖笑道:“镇魔殿执事西门月见过吴大小姐。”
吴虞面露苦笑,知道镇魔殿之所以不为难自己,只是因为她有一个担任齐州按察使的父亲,若非如此,今天的她也是像那些昏过去的师妹一样的下场。
武城天官没有说话,而是一直在仔细打量那个手拎酒壶的年轻人,出乎意料的是那年轻人竟是不惊不惧,坦然与自己对视,道:“碧游岛一战,一位掌教真人,还有一个后建国主完颜北月,两位当世仙人出手都没能留下慕容玄阴,你觉得披着一层镇魔殿的虎皮就能无视这位神仙人物了?这位烟雨楼的楼主应该是慕容玄阴身边的十二名亲信婢女之一,你若是杀了她,除非这辈子都躲在都天峰上,否则定要被慕容玄阴取掉项上头颅。”
武城天官不是那些自己画地为牢的小宗门中人,更不是那些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自己宗门地域的寻常弟子,他是镇魔殿三十六大执事之一,东海碧游岛上的一战,他自然有所耳闻,可也只是知道公孙仲谋败亡于掌教真人之手,慕容玄阴出手救走了剑宗少主,至于其他细节却是不甚明了,眼前这年轻人能知道此等秘事,显然身份不同寻常,难道是哪个宗门的嫡传弟子?又敢出手管镇魔殿闲事的,是天机阁?还是暗卫府?
武城天官将手中的中年美妇交到西门月的手中,眯起眼睛望着徐北游,拱手道:“未请教?”
徐北游缓缓起身,微笑道:“武城天官,你知不知道张无病曾经在齐州见过慕容玄阴?你知不知道这位玄教教主可不像你说的那般重伤垂死?你知不知道兔死狐悲,剑宗宗主死了,剩下的两大魔头必定要联手自保?”
武城天官越发惊疑不定,也越发摸不清眼前年轻人的底细,这年轻人笑话自己口气大,可他的口气比自己还大,对这些大人物信手拈来,仿佛真的亲眼见过一般。
从这点上来说,武城天官猜测倒不算错,徐北游的确亲眼见过这些大人物,而且也是碧游岛之战的旁观者中,唯一不是地仙境界的人。
至于慕容玄阴没有重伤的事情,还真不是徐北游打肿了脸充胖子,当世有四大金身法诀,分别是佛门的不败金身,金刚寺的不坏金身,摩轮寺的不动金身,以及玄教的不灭金身,这次慕容玄阴就让徐北游好好见识了一番何谓不灭金身,断肢再生只是寻常,就算是伤及内里的紊乱气机也是无甚大碍,用慕容玄阴的话来说,只要不被诛仙这样的杀伐神兵伤到,那就只能算是皮肉伤。
徐北游之所以敢说出来,只是因为这些事情算不上机密,道门和镇魔殿中的真正大人物肯定对此早有预料,只是武城天官这个层次的大执事还接触不到罢了。
武城天官低头沉思。
过了许久,武城天官重新抬起头来,脸上有一抹杀机一闪而逝。
下一刻,有十几道黑影在屋顶中起起落落,朝着徐北游所在方向扑杀而来。
这是镇魔殿的普通弟子,听命于各大执事及执事。
徐北游怡然不惧,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了当世最强一战后,对于这样的小阵仗,就算想要紧张都难。
徐北游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方印章,笑问道:“想清楚了,真要动手?”
以武城天官的目力,在夜色中看到几十丈外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这一眼让他骤然变色,喝声道:“住手!”
已经距离徐北游不足三丈的十几名镇魔殿弟子猛地停下手中动作。
武城天官挥手道:“退下。”
十几名镇魔殿弟子没有半分迟疑异议,徐徐退入阴影之中。
武城天官缓缓走向徐北游,凝视着他手中印章,通体为漆黑墨玉,上雕麒麟,下刻清阁居士四字。
武城天官可以断定,这就是殿主大人的私章。
徐北游玩味笑道:“认出来了?其中轻重你自己拿捏。”
武城天官脸色变幻不定。
镇魔殿内部不是铁板一块,最上头诸如地藏王或是酆都大帝这样的大执事,或许能有底气跟殿主大人在某种程度上讨价还价,但是他一个位居末尾的大执事绝对没能力也没勇气去忤逆殿主大人,眼前这年轻人既然能拿出殿主大人的私章,那说明其中关系肯定非同寻常,既然掌教真人都有叶罪这样的晚辈,难道仅次于掌教真人的镇魔殿殿主就不会有了?
武城天官沉吟了片刻后,轻声问道:“敢问一句……”
不等他把话说完,徐北游已经打断道:“你是镇魔殿的老人,规矩应该懂,不该问的不要问,你如果有疑虑,可以直接去问这印章的主人,提醒你一句,他老人家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