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预劲听了,把箭筒放下,贴近她道:“那你会什么?”
宋枝鸾会的东西很多很杂。
大都是为消磨时间学的,虽不精通,但琴棋书画,丝竹管弦,还有太乐署收集作曲的舞,她都曾研习过,这会儿拿来撑场子,就算是现演现跳一曲也是绰绰有余。
但谢预劲离她太近了。
近的她可以闻到他脖颈里,属于他的淡淡冷香,一路沁到她心里。
他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过来,与她体温交融,贴着她耳畔的唇在说话时轻轻碰过她的耳廓。
宋枝鸾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谢预劲要是再靠近些,恐怕就能听见了。
他用这个姿势问她会什么。
宋枝鸾脑海里的念头千转百回,没一个往正经方向想的,耳边响起的都是夜里的低音。
她看着谢预劲漆黑的眼眸,手指悄悄解开他的腰带,喉咙有些发干:“谢预劲,你是认真的在问我问题吗?”
谢预劲嗯了一声。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宋枝鸾被抱起,声音踉跄了一下,肩膀处的衣裳已经乱了,她的腿不知为何有些发软,只有手还勉强用的上劲,“谢……嗯……”
他在吻她的侧颈。
宋枝鸾怕痒,但因为欢喜,也没有往后躲半分,甚至配合的仰起头,鼓励似的抱住他的腰。
可在她的手贴过去的下一刻,谢预劲却僵住了,与她对视着的漆眸里,似乎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在微微涌动,像是一场无声的浪啸。
宋枝鸾更用力地抱住他,弯下眼刚想说话,环着他的胳膊却被钳制着拿开了。
她有些不解,手顿在空中忘了收回,看着谢预劲双手将她的衣裳拢住,转过身,道:
“我先走了。”
-
京城定南王府。
宋缜望着眼前粼粼铁甲,上千人呼吸共振,像黑色潮水下鼓腮的鱼群,暗无月色的府邸前,他的手在轻轻发抖。
再穿上战甲,竟是今日这副场景。
“父亲,”他转过身,“当真
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宋亮的手按在他的肩甲上,恨声道:“缜儿,父亲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你不行,宋定沅要你的命,父亲就要他的命!”
宋缜别开头,“父亲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自己?”
宋亮露出一抹苦笑,看着宋缜的那双眼没有孤注一掷的野心,满是难言的悲寂,“等你为人父母,便知为父的苦处,并非所有人都像我那弟弟将权势看得那般重。人活一世,不过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若是举目无亲,为父还有什么好活,只是我不知可还有见到你成家立业的一天。”
京中的消息必然已经传到北方。
他们的对手会是谢预劲。
想当年宋定沅对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千防万防,却还是阻止不了他在军中威名远扬,羽翼丰满。
那是因为谢预劲从无败绩。
他是万中无一的将星。
唯一算的上他软肋的灵淮,已经被他的傻缜儿通风报信放走了。
他原想派人前去捉回来,最终还是任她们离开。
他总想着,万一事败,灵淮或能看在这件事的份上为缜儿求情呢。
-
在帼城驻营的第三日清晨,帝京的八百里加急到了。
帅帐内伫立着数个人影,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的呼吸声都微不可察,他们齐齐看着丝丝缕缕的火舌卷上信文,照亮他们的脸,质地平润的纸张化作几块灰烬,接连掉落在蜡烛周围。
看过信后,众人脸色各异,暗中打量主位上的青年。
谢预劲将灰中隐现的“速回”字样碾碎。
过了片刻,郭副将平日友善的脸庞紧绷着,上前一步:“将军,还请下令。”
“帝京内乱,定南王叛乱,正好可以打出‘剿灭逆党’,‘南下勤王’的旗号,各座城池皆会放行,免去许多麻烦。”
“是啊将军,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了,纵然屠尽皇族,也有‘兄弟相残’的大好借口,将军乃是灵淮公主的驸马,太子的信臣,又是主公的唯一的后嗣,镇压平叛再没人比将军更适合。”
“这是天命所归!”
谢预劲低头,被风吹起的灰烬在他眼中一掠而过,他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握住他的手臂,“将军,宋家气数将尽,宋定沅除却宋亮这位兄长,其余亲族早已死绝,像您这样手握重兵的人不止一个,光是崇州,袁州就有两个兵力不相上下的,还有不少地方尚且在召集勤王的军队,准备连夜赴京,我们兵马粮草充足,又是胜利之师,士气高涨,个个肯为您鞠躬尽瘁,抢先一步坐镇帝京,便少去许多风险,天下之争,就在这几日间了,每时每刻的功夫都耽误不得,做决断吧,将军。”
老将一番话下来,迅速得了众人的响应。
更有人提议今夜便可斩杀秦老将军,他们秦家死忠皇家,绝无服软的可能,这时也不会有任何防备。
谢预劲默默听着,即便是在议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他仍是一派沉静,等他们说完了,他才道:“秦将军……”
“不好了,快让我进帐,我有急事!”
“将军吩咐过谁也不许进!”
“快往后退!”
然而,将士拔剑时却听到一句:“放进来。”
“是!”
郭副将听着门外的声音有些耳熟,像是跟在灵淮公主身边的女官稚奴,看到谢预劲开口,他才确定。
只是眼下情形非同寻常,将军竟让她进来了,有些不清楚个中缘由的人也是一头雾水。
稚奴进帐之后,急的来不及扫一眼帐内,便在帘边跪下,“将军,宋公子不见了。”
谢预劲面色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有些时辰了,午间宋公子乏了,说要歇一会儿,我在他榻边守了会儿便去熬药,回来时看他还在睡,正巧又有一批伤兵抬下来,我就去替他们开药,回来时药喝了,但帐内没有人,我以为宋公子是出去透气,便在营中找,找了快一个多时辰都不见人,后来回到帐里,看到宋公子的玉掉在榻上,他这块玉从不离身的……”
稚奴说着,拿起一块令帐中众人都无比熟悉的一块玉来。
蔓延的血迹浸透了上等的玉料。
谢预劲在看见这块血玉时表情彻底沉下,他拿过玉佩,过手便知真假。
宋枝鸾从不会将他送的东西落下。
再危险的时候都不会。
除非身不由己。
郭副将道:“我这便去派人寻宋公子。”
“不要声张。”
“是。”
郭副将说完,正准备离开,身前的人却先他一步迈出帘外,他惊的顿在原地,稚奴听到帘内嗡嗡作响,众人齐齐挡在谢预劲面前,她跪在最外边,听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但本能感到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很快,不知青年说了什么,所有人都噤了声。
谢预劲带着剑离开。
第14章 生辰“你要平平安安。”
刚经历过战火的城池硝烟冲天,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砖,四处都是血迹残骸,衣衫褴褛的百姓排着队领粥。
施粥的士兵们搅着大勺,看见有两人骑马从内门过来,身影眼熟,立即放下手里东西。
不知是谁喊了句:“是谢将军!”
“当真是谢将军!”
“谢将军,多谢谢将军救命之恩!”
众人跪成一排,稚奴不擅骑马,跟上谢预劲的马已是勉强,来不及说完,就见他极快地在人群中扫视一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此时遍布冰霜,马蹄疾驰而过。
郭副将紧随而至,身旁跟着几个亲信,手中拿着一张画像,“可有见到过这人?”
一干人纷纷摇头。
他收了画像,吩咐人分开搜寻。
穿过城池,谢预劲在一条分叉路上停顿了片刻,稚奴得以追上,赶紧道:“将军,左边,我觉得若是贼人要对殿下不利,定然会选人少的地方,右边那条道是入城的。”
谢预劲正要扯马绳,闻言往后眯了眯眼。
稚奴话说完就有些忐忑,她这话说的似乎有些着急了。
许是她多虑,谢预劲还是走了左道。
……
“要入夜了殿下,”玉奴守在院墙外,槐树下坐着的正是宋枝鸾,旁边架着一处篝火,上面一口锅,那是宋枝鸾方才寻了许久才找到的一口新锅,玉奴见宋枝鸾守着水开,似乎没听见她的话,走近几步道:“殿下,战乱初定,这里还不太平,指不定有残党在伺机报复,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该回去了。”
宋枝鸾不以为意,笑道:“谢预劲和军队就在城内,没什么可怕的。”
玉奴看着她道:“谢将军军务缠身,不一定就会来。”
“不,他会!”宋枝鸾摸着手里的鸡蛋,心情很好的道:“再说后日都要启程回京了,这会能有什么事,仗也打完好几日了,他也不用事事亲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