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有记忆以来就是个孤儿,在荆州四处流浪乞讨,因为明显的异域长相,被人排挤,受尽冷眼。
在一家粥铺里,有人接济了他,还说看他的长相很像是凉州人,若想寻亲,不如去凉州碰碰运气。
那时他才六岁,一路风霜,跨越三州之地,出关外,入凉州,还真让他找到了亲生爹娘,原来他们都是星宫的人。
荒凉大漠,星宫之外,那对男女的神色冰冷。
“没错,是我们把你抛弃的。”
“你天生没有占星之能,是个废物罢了,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的孩子?”
“你走吧,就当我们没生过你。”
关外的风沙糊了他一脸,那时是什么心情,其实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天的天气特别冷,冷得他浑身直哆嗦。
浑浑噩噩离开时,有个小姑娘劝他留下来,她自称是他的表妹,齐玄这辈子不认识什么表妹,又正心烦,就推了她一把。
小姑娘跌在沙地上,哭得很大声,齐玄也没搭理,直到听到她大喊,“你干嘛推我,我要咒你!”
这世上还有什么爹娘亲口承认抛弃了自己更恶毒的诅咒吗?他根本不在意,深一脚浅一脚离开了星宫。
后来,他跟着关外的商队入了蜀,被师父捡到,师父说他是用剑的天才,领着他走上了修行之路。
从此之后,他的人生被“天才”“俊杰”之类的词装裱,他成了洞玄宗掌门最出色的亲传弟子,再也没人知道他的过去,没人知道他是被星宫抛弃的孤儿。
只有他自己午夜梦回时,会梦到爹娘抛弃那一幕,恍惚间,爹娘和师父的脸瞬间重合,将他从噩梦中惊醒。
他此生唯一害怕的,就是师父也像爹娘一样对他失望,上一次刺杀凌子砚失败后,师父隐约流露的失望令他浑身的血都冷了,所以这一次,他一定会杀了凌子砚,不惜代价。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敢只身来此。”刹那回忆闪过,他眸中血红渐浓,“你将为你的自大和傲慢付出代价。”
凌然不语,只是取出一物。
他手中,一朵纯白的净莲散发馨香,一拿出来,周遭浓烈的血腥气就被驱散不少。
“嗜血阵克星,七品净莲。”齐玄神色微肃,他就知道,凌子砚必然有备而来,可他怎么提前知道自己会启动嗜血阵?
他紧紧盯着那朵灵莲,看到莲瓣逐渐染上暗红色时,眼中浮现笑容,“凌子砚,你失算了。”
不过片刻间,净莲在他玉白手中一片片凋零,嗜血阵中,血煞之气更为沸涌了。
凌然神色凝肃:“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白遥说书里写的是他以洞玄宗一百名弟子弟子为祭,开启嗜血阵,可这阵中血煞气已超过了净莲净化的极限,导致莲花枯萎,也就是说,他远远不止献祭了一百人!
这次参加狩猎季的学子,有多少遭了他的毒手?
“谁知道呢?”齐玄神色隐现癫狂,“所以,我说你绝不能赢我!”
话音落,大阵发动,无数血色剑刃冲天而起,漫天血雨中,他冲向了阵中那道霜月般清冷的身影。
瞬间,耳边似有轻微的铃铛声响起。
当时梦已咒了他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但他离开星宫后就顺风顺水,可见咒术根本没有生效,而且她当年才几岁,随口一说的诅咒,又怎么能当真?
血雨倾天,剑意肆虐,凌然稳稳站着,岿然不退。
他轻启薄唇,开口瞬间,夺天地气机,逆阴阳运转!
“逆,命。”
霎时,漫天血雨向着在齐玄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向着他倒灌而去,万千剑意已近他身!
……
树林中,成年寒蛛忽然出现,白遥跌入山洞中,白小池和路仁吓了一跳,刚想跟着下去,寒蛛腹部一翘,毒液瞬间喷洒而出!
“快躲开!”
“小池小心!”
路仁以剑气挡下一串毒液,高声道:“快来帮忙,一起对付它!”
逃命来的几人闻言,赶紧上前帮忙,白遥杀了一晚上的蜘蛛,他们就看了一晚上,歇也歇够了。
寒蛛最难对付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蜘蛛潮,如今小蜘蛛都被杀完,只有这只大的,反而比之前一波波的更好对付。
他们齐心配合,很快牵制住了它。
白小池手握灵笔,随着她快速书写,一张张灵符贴在蜘蛛身上,她虽然担心姐姐,也知道这时候不能乱,只有先解决眼前这只寒蛛再说。
“各位,寒蛛弱火,有火属性的法器请都拿出来。”白小池语气温柔又坚定,很有说服力,“我会用灵符在此地构建一个火阵,咱们可以将它慢慢困死在这。”
“好!”
众人像找到了主心骨,齐声应道。
“小池,我配合你。”路仁也道,刚才那一刻,他在白小池身上看到了闻玉的影子,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嗯。”
白小池点点头,继续画灵符,可惜他们实力不够,不能马上杀死这只六阶寒蛛,只能用这种办法磨死它。
她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姐姐还在等她。
山洞内,白遥落到了地面。
这林子里的山洞,能不是蜘蛛洞吗?一开始她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直到小粉啾啾:“没有几猪哦,啾啾。”
小蓝跟着学舌:“几猪、几猪最讨厌。”
她被逗笑了,这才敢睁开眼睛,放眼望去,山洞里植被还算茂盛,确实没看见蜘蛛踪迹,只有角落里有几张蛛网,散落着一些不知名的野兽骨头。
这里还真可能是蜘蛛洞,只是蜘蛛都被凌然清理完了。
她在心里感谢了凌然一百遍,开始找出口,其实有灵鸟在,可以原路飞出洞口,但她实在没有勇气看那只大蜘蛛第二眼,决定另外找条出路。
其实心里也有些忐忑,书里的剧情发生在山洞,现在凌然还会出现在这吗?
已经一夜过去了,不知他和齐玄分出胜负了没?
她小心翼翼走在草丛间,不知多久,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天光投射处,一道修长身影缓步走来。
如一束月光倾泻,山洞中多了几许清冷寒意。
白遥停住脚步,心想,真的能有这么巧吗?
但看清他半边身子的血迹,她顿时什么都不想了,扑过去问,“你伤哪了?怎么看起来这么严重?齐玄呢,死了吗?”
凌然抬眸看她,他的唇色惨白得可怕,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冷汗一层层直冒。
“死了。”
声音略有些低哑,更惜字如金。
白遥知道他这个状态,平时话就不多,生病时更不吭声,多说一个字都嫌累,也没追着问了,扶着他在一块干净地方坐下,翻找身上的伤药。
“没用。”
“包扎一下……就行了。”他低声道。
其实他身上的伤,大部分都不是齐玄伤的,而是逆转嗜血阵造成的反噬,齐玄强行提升的修为被他暂封,两人算得上是公平一战。
齐玄临死一剑刺伤了他的腹部,才流了这么多血。
倒地时,齐玄说了一句“原来这就是你的诅咒……”
这话也许是对梦已说的,但她咒了什么,无从得知。凌然也不关心,确定他气息已绝,驱散阵法后,他就来找白遥了。
路上经过这个山洞,不知为何,想起白遥老是念叨的那段山洞剧情,想着想着就走进来了,没想到真能遇到她。
他微微阖目,感觉到腰带被解开,耳边响起轻微倒抽气的声音,低头看时,白遥正小心翼翼将草药覆在了他的伤口上,边包扎嘴里还边在念叨,“凌然,你别死……”
这一刻,他忽而觉得安心。
不是凌子砚,而是凌然。
齐玄铺天盖地的恨意,还有嗜血阵中的冲天血煞,也在影响着他的情绪,他知道自己不是凌子砚,世上还有一个人期待着他只是他自己,这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阵法反噬令他头疼欲裂,又只能默默忍耐。
他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
然而眼睛才闭上,白遥就推他:“凌然,你别睡,醒醒啊。”
凌然:……
他睁眼,很无力:“我累了。”
“可是你不能睡。”
“为什么?”
“你受了这么重伤,睡过去很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谁说的?”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说到这,她语气有些心虚,但强调,“虽然是电视剧,还是应该符合基本的逻辑吧,你睡了,我害怕。”
凌然很无语,觉得她可能是上天派来折腾他的,扶着山壁,微微直起腰,“白遥,你是不是打算闹我一辈子?”
她不假思索,“是啊,被你看出来了。”
话说完,两人都是一愣。
凌然撑着山壁的手一紧,唇都绷直了。
白遥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缓缓爬上一层红晕,要命,她竟然说出来了!她这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