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程誉升那厢已经温声开口:“听阿萤说您帮了她很大的忙,我这个做父亲的本来应该登门道谢……”
梁灼冷淡地看着程誉升,眼神瞥过他身后的女生,开口打断道:“不必,不是什么大事。”
他转头对叶校长说:“您先忙,改日再聊。”
说完看都不看程誉升,就往外走。
程誉升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秒,接着神色如常同叶校长寒暄,越萤跟在他身后,一直没有抬头。
越萤知道这一次和梁灼的相遇绝非偶然,程誉升安排她与梁灼碰面,无非是想看梁灼对她兴趣几何。
但看梁灼今日冷淡的态度,旁观程誉升吃瘪,她心里竟然有一种扭曲而隐秘的快意。
“程小姐,会谈室在这边。”秘书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越萤点点头,程誉升跟叶校长留在会客室聊天,校长说需要老师先评估一下她的学习情况,于是越萤就被单独带到了另一处。
秘书停在转角处,越萤推开房门,就看到刚才已经离开的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
看上去像在等她。
越萤愣住了,“你不是……”
已经走了吗?
梁灼把手机随手一丢,“不想应付讨厌的人而已。”
他皱着眉,随手指了指自己身旁:“过来坐。”
越萤走过去坐到梁灼对面,隔了一小段距离,垂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抬头看着我说。”
越萤乖乖抬头看梁灼,她不想直视梁灼的眼睛,看着梁灼的耳垂,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可能是今日的场合严肃,他没再戴那些招摇的耳饰,只戴了一枚黑色的耳钉,也很漂亮。
梁灼有些好笑:你道什么歉?”
越萤看到他的笑,又要低头:“我不知道他会这样,下次我不会告诉他了。”
“下次,”梁灼的声音里带了更明显的笑意:“什么下次啊?”
第12章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你明白吗?
越萤愣住了。
下次,听起来像个有些暧昧的邀请。
她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没再讲话,只是红着脸瞪了梁灼一眼。
越萤清楚梁灼的意思,他并不真心责怪她,只是带着几分戏谑和调侃。
她的眼睛不自觉地扫过梁灼的脸。
那是一张很容易就让人产生距离感的脸,无论是在宴会上在众人面前的高高在上,还是刚才不耐烦地将程誉升晾在一旁,梁灼总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但是现在距离感消失了。
被她瞪完,梁灼的笑容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更加放肆了些。
修长的手指在沙发的扶手上轻轻敲打,节奏慢而稳,仿佛在挑逗越萤的耐性,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梁灼没忍住笑着转身轻咳了一声。
有情绪的越萤像一尊终于生出灵魂的小小雕像,让他忍不住想逗她。
“怎么这么容易脸红,”梁灼勾了勾唇角,“不跟你开玩笑了。”
他的目光中仍然带着一丝戏谑,不过逐渐被一种看不透的复杂情绪取代。
梁灼垂眸跟越萤对视:“放心,我不会迁怒你。”
“不过,”他稍稍一顿,叹了口气,“你最好还是学聪明一点,不要总是这么乖。”
越萤的心跳紧了一拍,但是脸上没流露太多表情,只是别开眼,低声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梁灼问:“你想来这里读书?”
越萤点点头,又摇头:“来之前有想过……但是,我在校园这里遇到的所有人都在讲英文和粤语。我英语没那么好,粤语也很差,跟不上这里的进度的。”
梁灼挑眉:“你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发现的事情,程誉升一个精明的生意人难道想不到吗?他那么一个‘大忙人’,怎会从程氏的烂摊子里抽出空只为带你来赴一场面试,你想没想过?”
“外面都在传程誉升怎么对你,我不知真假,不方便讲给你听。但是他把你当成一颗棋子来接近我,现在你知道了。”
越萤没有回答,表情有些难堪。
有一瞬间,梁灼在回想自己刚刚讲的话是不是太残忍。
“你这个样子,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他顿了顿,补充道:“港岛并不像它的气候一样温暖,你不能试图用以前的人生经验来理解这里的一切。你不能永远依靠低头、安静,或者做一个听话的乖女孩来过活。”
越萤心中微微一震,她没有想到梁灼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以为就算梁灼不怀疑她在程誉升的有心攀附中有没有推波助澜,至少也会对她裹挟其中有些许怨言。
结果梁灼却说她“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他还真是……
越萤苦笑了一下,心里竟然涌上了些许不忍,但那只是短短的一瞬。
她低着头,许久都在沉默,好像被梁灼说的话刺痛了。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越萤终于抬头,眼神中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只是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骗过自己,说不定会更加好过一点。”
“港岛很好,奢靡、华丽,相比于我原来的生活,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
“但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我没有家人了,”她直白地说:“我当然知道他不喜欢我,但是我没有办法。我还没有成年,医院的费用单需要人来还,我还要读书,我还要生活。”
“梁灼,”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越萤的声音很低,低到像在呢喃:“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是所有人都有选择,你明白吗?”
气氛突然凝滞下来,梁灼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脸上,眼神中没有一丝轻佻,也收敛了惯常的散漫。
过了一会儿,越萤听到他的叹息。
微凉的指尖在她的脸上一触即分,梁灼轻声说:“别哭了。”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这些,”越萤这才后知后觉有些交浅言深的尴尬,她有些狼狈地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
“我只是……太久没有人能说说话了,”她太久没有流过眼泪了,眼角甚至有些陌生的涩痛感。
越萤眨了下眼,又开口道歉:“对不起。”
梁灼递过一张手帕,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说:“怎么你对我说过最多的就是对不起。”
越萤接过来,轻声说:“谢谢。”
梁灼立刻道:“第二多的就是谢谢。”
越萤愣了一下,没忍住笑了。
梁灼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他轻声说:“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想提醒你,看上去在帮你的人,不一定总是出于好意。如果你想生存,就要心肠硬一点。”
“这些人中……也包括你吗?”
越萤抬头看着他,“你也帮过我。”
她刚流过几滴泪,眼尾浮着很淡的红,瞳孔澄澈得像被水洗过。
离近了看,才发现她和程誉升并不怎么像,她的眼睛不沾一丝世故,清冷、直白、透彻,仿佛能一直看到人的心里去。
被这样的一双眼看着,梁灼的喉结动了动,他扯出一个笑。
“当然也包括我。”
-
门被轻轻敲响三下,越萤起身打开门,跟随秘书离开。
她能感到梁灼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直到被门板阻隔。
后背几乎出了冷汗。
从一开始这场计划外的相遇就让她高度紧张,越萤清楚梁灼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人,好在梁灼没有怀疑她。
现在她确认了梁灼确实对她有兴趣,但是这种兴趣会持续多久……会不会是三分钟热度?
她没有把握把他拉进自己的棋盘里。
秘书的声音打断了越萤的思绪,她停住脚步,轻声道:“程小姐,叶校长请您过去。”
越萤推开门,程誉升和叶校长正相谈甚欢,见她进来了,招手让她来身边坐下:“真是遗憾,本来以为阿萤在哥哥姐姐读过的学校会适应得更快一些,但是叶校长说启铎和内地学校学习的内容差别太大了,担心你的课业衔接不上,爸爸以后再带你去看其他学校。”
越萤点点头,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回答:“好的。”
叶校长也温声道:“程小姐的情况,可能报考华侨联考更适合一些,启铎的课业太重了,会很辛苦。”
越萤本来就没什么期待,也无所谓失望。
她垂着头,在思考离开前梁灼跟她说的话。
刚一上车,程誉升脸上挂着的温文笑意就消失了。回程的路上他明显情绪不高,没什么表情,语气不善:“是你说梁灼帮过你。”
越萤点点头。
“那今天怎么不知道过去打个招呼讲句话?”那晚短暂的温和交谈像是假象,程誉升语气冰冷地质问:“怎么这么没有教养?”
越萤淡淡回应,“对啊,没人教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