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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春水摇摇晃 > 第3章
  身后摄像师跟了过来,也是被这场景吓到,他正举起相机,秦在水反应极快地拦下,“这个别拍。”
  而后他拿了干净的衣服,想走进猪棚,才发现猪棚上了锁。
  他回到屋子里,要春强开锁。
  春强不听:“这是我伢,我想哪么搞就哪么搞,你有屁资格命令我?”
  秦在水下颌绷住,他面色强硬:“开锁。把人放出来。”
  一边的蒋一鸣和柳佳佳交换了下眼色,秦在水平常虽严厉,但发脾气却着实不常见。
  村支书见这情形,立即会意,连忙出去查看,看完又回来,着急地叫:“春强你搞么子啊?快把你伢放出来!”
  春强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站起来,正要发作,秦在水已上前一步。
  他身形很高,几乎可以俯视这个强壮的山村男性,一向温和的面上也隐隐淬了薄怒。
  春强心生忌惮,他又看眼村支书,恨恨拿了钥匙去开锁。
  猪棚打开,春强怕猪跑了,堵在门口。
  秦在水拿着衣服走进去,皮鞋踏在泥巴里,他把春好拿衣服一裹,一言不发抱起人往外走。
  身后,春强奇怪一笑,朝他的身影嚷:“哎,你要想要我伢,八百块卖给你哪么样?”
  村支书面色微变,呵斥:“春强!”
  秦在水也脚步一停,他眉头皱起,却不是因为春强的挑衅。
  怀里的女孩正不停发抖,隔着衣服抱着,也发觉她体温的异常。
  村支书赶紧上前,正要道歉,就听见秦在水说:“她发烧了。估计温度不低。”
  村支书忙说:“我让村里医生过来。”
  “没用,看起来像是疟疾。”秦在水蹙眉仔细观察着春好的脸,把人往上掂了一下,她轻飘飘的,像一个稻草娃娃。
  他快速吩咐,“一鸣,去开车。”他对村支书说,“村访下次再继续,我先带她去县医院打针。”
  第3章 春起“春好,你愿意出来念书吗?”……
  [“醉后不知天在水”,真好听,我一辈子都记住了。]
  -
  蒋一鸣把车从村委会的空地里开了过来,村里小路很窄,泥土坑坑洼洼,有的地方根本没路,他开得很小心,怕把车给刮蹭了。
  春好的家在半山,秦在水抱着她往下快步走了好一段才看见车,他抱着人座去后座,柳佳佳则坐进副驾。
  村支书也跟在后面,他人老了,跑得气喘吁吁,弯腰在后窗前:“秦教授,我就不跟您去了,我去给春浩她爸做点思想工作,路上麻烦您照顾孩子了。”
  秦在水颔首,车窗升了上去。
  轿车在盘山公路里蜿蜒。
  这条路是前几年新建的,一侧贴着灰色的山岩,另一侧是悬崖峭壁,宽度刚好够两辆车通行。
  秦在水把春好放在另一侧的座垫里,她浑身无力,又是高烧又是寒战。
  他从车备用药箱里拿出抗疟疾的口服药片,给她喂了药和水,往前吩咐:“一鸣,再开快点。”
  他们从西村开往最近的县城得开六个小时。
  蒋一鸣有些束手束脚:“秦老师,我怕把车给您刮坏了。”
  秦在水:“没事,刮了不要紧。你尽管开,别翻下去就行。”
  “好。”蒋一鸣依言添了油门。
  秦在水将后座中央的扶手收起来,春好身形很小,缩着横躺在座椅里,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
  秦在水用矿泉水淋湿纸巾贴在她额头上,纸干了便再打湿、再贴上,如此反复。
  鄂渝地区天黑得晚,黑色的轿车和蝌蚪一样在群山里穿梭,一重重山,一洞洞隧道,日光落在车厢里,由明亮慢慢变成金黄,再变成橘红,最后和琥珀一样凝结在西边的山头里。
  秦在水望着窗外,夕阳消散了,世界快速地变成深蓝,唯一的光亮除了天上的月亮,也就只有前面的车灯了。
  春好吃了药,又物理降温,虽还在发热,但也已经控制住。
  她喃喃摇头,叽叽咕咕地说话,秦在水轻拍她的身体。
  春好仿佛睡在一搜小船里,枕着月亮,船摇摇晃晃,载着她慢慢远航。
  她抓住秦在水的手,迷迷糊糊喊了声“妈”。
  前面的蒋一鸣和柳佳佳也听见这一声,他们往后视镜里看一眼,低低叹口气,好可怜的小孩,可这样的小孩在山区里屡见不鲜。
  就像这盘山通道,出去的路一眼看不到头,阻挡的山却延绵不绝。
  秦在水沉默半刻,他没有回应她,只伸手揉了揉她那凹凸不平的一寸长的硬茬头发。
  八点半,下了盘山公路,来到有公共设施的县城。
  又弯弯绕绕开了半个多小时,秦在水在县卫生院给她挂上了急诊。
  疟疾防治一直是山区夏秋季的重点工作,春好很快被接诊,睡在了病床上。
  柳佳佳正帮着填资料,“病人年龄13,性别男……”
  秦在水纠正:“女。”
  一旁的蒋一鸣咋舌,指着病床,像世界观被刷新:“啊?她、她……居然是女孩儿?”
  剃这样一个寸头,这样黑瘦脏乱,居然是女孩?
  秦在水幽幽瞥他一眼。
  蒋一鸣立马闭嘴。
  医生了解情况后,抽血化验、开药挂水,流程走得很快,柳佳佳拿湿巾给春好擦了擦脸和手。
  一切安顿好,蒋一鸣说:“秦老师,那我们今晚在县里过夜?要不要我去找住宿的地方?”
  秦在水却说:“你俩留这儿,我开车回西村,明天还有村访工作。”
  他看眼腕表,现在晚上十一点,开车六七个小时,天亮刚好能到。
  柳佳佳担心:“这么晚您一个人开车回去吗?晚上开山路很危险的。”
  “没事。”秦在水摸出钱包递给他们,“在周边找家好点的住宿。我忙完就过来。”
  蒋一鸣接过:“那我和佳佳两人轮流照顾她。”
  秦在水点头,他拿上车钥匙,又看眼病床上沉睡的女孩,转身走了。
  -
  春好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有她的妈妈,那里,她妈妈还没被松落的山体岩石带走性命。
  妈妈喜欢往草地上铺一张自己做的蓝印花布,她就坐在那块布上,看妈妈拿着锄刀,割草、放草、割草、放草,像一只被风吹拂的蒲公英。
  画面一转,又看见秦在水清黑的眼睛,朝她递出凉鞋时,温和的笑容……
  “啊,我这两天终于洗上澡了。我真是佩服秦教授,他怎么做到五六天待在山上还那么整洁的?”蒋一鸣哀嚎。
  柳佳佳:“秦老师爱干净,估计有什么独门的清洁秘籍。”
  蒋一鸣看眼门口,没人,悄悄说:“你知道秦老师有多有钱吗?他钱包里不下五张黑卡。”
  柳佳佳却眼睛一亮:“诶,秦老师钱包里有没有他女朋友的照片?不是说院长的女儿一直在追他吗?”
  蒋一鸣却摇头:“不可能。追不上的。”
  柳佳佳:“为什么啊?”
  蒋一鸣起先没说,但被柳佳佳逼问得不行,只好隐晦:“差距太大了。”
  春好在他们的声音里慢慢睁开眼,看见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好像不是猪棚。
  柳佳佳看见她,惊喜:“你终于醒啦小朋友!”
  她说:“睡了两天了都。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啊身体?”
  蒋一鸣忍不住:“你能不能别倒装?人家小孩都听不懂你说话。”
  柳佳佳冲他做个鬼脸,起身去外面喊医生了。
  医生过来查看了她的状况,说要再开点药。
  蒋一鸣点头,拿上秦在水的钱包去付钱。
  柳佳佳把她扶起来,给她倒了温水。
  春好懵懵的,她看着递过来的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柳佳佳说:“你别怕,你得疟疾发烧了,但现在已经好了。”她
  凑近,“还记得我们吗?我们是前几天来西村的扶贫志愿团队。”
  春好这才有点印象,她点了点头。
  “喝水?”柳佳佳把一次性塑料杯往她那递一递。
  春好接过。
  她嘴巴有点干,仰头咕噜喝完,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说声“谢谢”。
  柳佳佳笑:“一会儿等秦老师过来,我们一起去外面吃早饭。他好像去边上买东西了。”
  春好似懂非懂,她目光没有焦点地梭巡,而后看见白色的床铺上有一个玫红色小长方形的东西,头上插着白色的绳子。
  柳佳佳顺着视线看到自己的mp3,她拿过来说:“这是mp3,可以听歌。”她伸出食指指指耳朵,询问她,“你要听吗?”
  “爱母披……三?”春好睫毛眨了眨,她有些不可置信。
  柳佳佳拿起一个耳机塞进她耳洞里,她耳朵小,耳机戴不进去,只能浅浅挂在那儿。
  她一手扶着,一手点出一支流行歌曲。
  音乐潺潺流出来,带出清脆婉转的旋律,春好吓得肩膀一缩,挪开脑袋,一脸疑惑又惊奇地看着小小一只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