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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清原五十铃的记忆消失前,我需要再向她问些事情。
  不过……
  嗅着空气里熟悉又刺鼻的医用双氧水的气味,我站在走廊,看了眼来来往往的医生与护士,听见了不少小孩子在因为病情而恸哭的声音。
  我其实讨厌医院的氛围。
  这里总是让我想起一些往事。
  “您好,请问是来探视的吗?”
  站在导诊台后的年轻小哥用礼貌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拽出来。
  我向他点点头,报上了相应的病房号。
  后续我被温和的男护士领到楼上,这里的探视时间是有限的,所以他很认真地向我说了些注意事项,比如不要给小孩吃零食,不要让小孩太过劳累……这些我了如指掌的话。
  见到清原五十铃的时候,她正穿着宽松的病号服,靠在摇起来的床铺上,拿着一堆纸扎用具,用来垫手的小板桌上摆了很多奇形怪状的纸折星星。
  很幸运,她看起来还记得我,如果不是桌子限制,整个人险些就要原地蹦起来。
  “啊,是大姐姐!”当着护士的面,她还是没有敢太激动,只等对方走后,才兴高采烈地对我招手,“昨天你展示的魔术表演很漂亮哦,好多好多闪闪发亮的星星……唔。”说到这里,她遗憾地挠挠后脑,“可惜我不知道怎么睡了过去,是不是错过后半场了……”
  “没关系,其实也没有后半场了。”我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你在叠星星吗?”
  “嗯嗯,昨天我可能是跑得太累了,没能多看几眼你们的星星。”她又很快振作了起来,“不过,没关系!下次你们正式出演我一定会去看!”
  “那我拭目以待。”我也拿起一张纸,开始跟着她叠。
  借着探视的名头,我自然提到了昨晚的事,如愿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清原五十铃在听见星星的合奏后不久,感觉到身体变得轻松了。
  而说起昨晚的事,她心有余悸停下叠星星的动作,按着自己的小心脏,嘟囔道:“都怪你向我提了什么恐怖怪谈的说法,昨天看完演出我就睡着了,结果隐约梦见了今井老师变成了可怕怪物的场景。”
  “这可不能怪我。”我回想到那个被我抹掉脖子的咒灵,不慌不忙地为自己申辩一句,再自然转移了话题,“而且,老是提今井老师,你就没有其他喜欢的老师了吗?”
  此话一出,小家伙沉默片刻,弱弱答道:“有。”
  “嗯?说说看?”
  “……我不记得了。”
  清原五十铃在床上抱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嘟囔。
  普通的咒灵是无法凭空制造有逻辑的记忆的。
  它们就算拥有些许知性,也理解不了感情的构成。
  因此,它们蛊惑人类的方式,便是利用人类自己的经历,让他们沉浸其中。
  换而言之,清原五十铃曾经的确有位好老师,陪着她日夜练习。
  然后,那段日子的情感连同她的健康一起,被咒灵偷走了。
  生病是一种很可怕很可怕的体验。
  我比谁都明白。
  而在这之上,身边亲近的人消失不见,便还要痛彻心扉得多。
  于是我揉揉小家伙的脑袋,说:“别怕,很快就能记起来。”
  之后我和她一起叠了很多星星。
  兴许为了折纸时不那么枯燥,她从自己的床头柜里拿出了一样东西,用来调节气氛。
  那是一个八角形的盒子。
  外观精美,上面站着芭蕾舞女孩的塑像,当主人的拇指打开底部的开关,便优雅地跳起天鹅舞来。
  娃娃随着音乐轻轻旋转,我起初没怎么在意这只八音盒。
  可盒子里流出的旋律,悠扬,舒缓,又透着暖洋洋的温度。
  却正是清原五十铃昨晚唱得那首曲子。
  再次听见这首歌的我眨眨眼,看着同样跟着娃娃手舞足蹈的小女孩,出于好奇问了问她是不是从父母或者朋友那里得到了礼物,结果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不是哦,爸爸妈妈他们很忙,我的朋友也是一般下午才会来。”清原五十铃很兴奋地对我比划了一下,“护士姐姐说,大概九点时,今井老师今天来过了。这个装着八音盒的袋子写着我名字的袋子就放在护士站。”
  “嗯……?”
  “老师一定是很忙吧,所以才没有来探视。”
  “啊,嗯……大概吧。”
  我用一只手撑着脸颊,以很是微妙的口吻回答她的。
  不是朋友,也不是父母。
  又知道今井的存在。
  都不需要特意抽丝剥茧,我几乎能想象出来,做这件事的人是怎么随意地提着礼盒袋,在我更早之前到达了医院,再简单平淡地向护士长吩咐了那些话,又挥手离去。
  他那个人……做起事来还真是每一步都会营造出令我意外的发展。
  对于清原五十铃,我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探视时间结束,护士敲响了房门,以示我应该离开了,我才起身礼貌地向她道别。
  在我离开之际,坐在病床上的这孩子才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她一下蹦起来,眼神闪亮亮地询问道:“对了,大姐姐,我还没问你和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呢!”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下次演出呢,演出名字和地点是——”
  “是……”
  话未说完,对方的语调突然顿住了。
  圆润的眼眸变得分外茫然,完全用看待一个陌生人的目光在看我。
  “早…早上好。”清原五十铃放下双手,一如最开始所见面时做的那样,怯生生地问道:“大姐姐,你是走错房间了吗?”
  我注视着对生人开始慌乱的孩子,弯起眼眸,说:“是的,抱歉,我走错病房了。”
  “请问住院楼a区在哪里?”
  “……只要从电梯下去,左拐那一栋就是了。”
  “原来在那边啊。”我点点头,“小朋友,谢谢啦。否则我还不知道会迷路到什么时候。”
  她抿着唇含糊应下了,又开始不说话。
  “啊,对面有数码宝贝的大海报。”
  “哪里哪里?!”
  女孩被我说的内容勾得看向窗外,在她因为什么也没有又回过头之际,我将一株纸扎的红玫瑰递到她的眼前。
  她睁大眼,捧住那朵小小的纸玫瑰,发出惊喜的声音。
  “谢谢……咦?”
  这次,我没有听完她的道谢,而是直接离开了病房。
  对那孩子来说,还是不要再与我见面为好。
  离开医院后,我陷入沉思,开始总结情报。
  那些星星能被咒灵利用,却也能让一个常年患病的孩子感觉身体好了起来,如果不是清原五十铃的错觉……
  不,这样的猜想太果断了,我需要证据,也许该试着找人问问。
  思索再三,怀着作风要谨慎的顾虑,我在返校后,选择找夜蛾
  老师去谈谈话。
  夜蛾老师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好,他板着一张脸待在职员室里整理资料,在我进门乖乖地向他打招呼时,脸色才略有缓和。
  “找我有什么事吗?”他说。
  “对。”困扰在我心底的那几个问题,我实在很想知道答案,于是轻轻颔首,礼貌地弯下身向他鞠躬示意:“我想问问——”
  话没完全出口,我的喉舌便停止了发声。
  一直以来安安分分环在我脖子上的第三把咒具,长命锁,它突然微微收紧,勒住我的喉咙,骤然升温,虽然不至于到窒息的程度,可已经做到了警告的意图。
  而在我过往的经历中,只会有一个原因引发出这样的局面。
  能感觉与咒具相贴的皮肤温度变得越发滚烫,我眼眸一眨,打消了询问的意图,不动声色地看向夜蛾正道,说:“下次的咒骸图样,我想给您画个hellokitty款式的,您看可以吗?”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缓缓开口:“这就是你在休息日专门跑到我办公室里想说的话吗?”
  “没错。”我义正言辞。
  “这件事,以后再谈吧。”夜蛾正道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直接无视我的提议,他正想说点什么,被毛绒毡娃娃淹没的座机电话却在此刻恰好响起来。
  他轻车路熟地从中拿起话筒放到耳侧,听了几句,眉头就又皱起来。
  等挂下电话后,夜蛾正道扭过头,叫了我一声:“裕礼。”
  “我在,夜蛾老师。”我乖巧应道。
  他以一种因麻木而略显平静的语气问我:“立川野音乐附属小学的校长打电话给总监会的人,说有人昨天遛狗路过他们学校,听见了有人砸钢琴的声音。”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
  我:“啊,嗯,这个怎么说呢……其实并没有砸。”
  夜蛾正道面无表情地拿起电话,手指麻利地播出一段数字,大概是在给五条悟打电话,等接通后,他冷酷地下达了通缉令:“现在立刻马上到我的办公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