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到底是宋硯辭先开了口。
“禹州多水,气候湿润,适宜你安胎。”
姜稚月听到他说的“安胎”二字,睫毛飞快地颤了几下,手心下意识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宋砚辞的视线顺着落在她微微鼓起的小腹上,盯着看了片刻,忽然跪在了姜稚月面前,大手掌在她的腰上。
姜稚月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避,宋砚辞箍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制止住她的动作,輕叹般乞求:
“阿月,可以让我听听它么?”
虽然知道,宋砚辞送她和宋知淩去禹州,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她和孩子定是逃不过被他接回宫的命。
但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和昨夜那封收到的信笺,姜稚月的心到底动摇了几分。
她看了看他,垂眸微微颔首。
小姑娘点头的动作輕得微不可察,然而宋砚辞的眼眸中却漾出剧烈的欣喜。
许是初为人父,即便是宋砚辞这般温润清隽、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在贴上那隆起的小腹时,也难掩激动和喜悦。
但他许是害怕这个姿势会累着姜稚月,并没听太久。
半晌,他自她怀中抬起头来,拇指在她腰后缓慢摩挲着,迟疑道:
“阿月……宋知淩提前醒来这件事,陆詹跟我说了,许是哪一味药恰好对了症,我……”
经过上次宋砚辞答应送她回国,却将她囚//禁起来这件事后,姜稚月其实都分不清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再相信他了。
不过一想到以后也许不会再见了,她轻轻笑了笑,语气软糯:
“我知道,陆詹对我说过的。”
许是她的反应太过异常,宋砚辞盯着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随后,他笑着起身,在她的发顶摸了摸。
“去了禹州,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自己——”宋砚辞不知从哪儿摸出两个平安符,递到姜稚月手中,“前两日去宝华寺请的,你一个,孩子一个。”
见她要拒绝,宋砚辞忙说:
“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陪在它身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陪着它。”
姜稚月看着手里尚且帶着男人体温的平安符,默默攥紧了手心。
宋砚辞握了握她的小手,语气温柔:
“回去吧。”
……
姜稚月跟着宋砚辞,依旧如来时那般一前一后往回走。
刚走到院子门口,前方便傳来一阵急促的腳步声。
姜稚月循着声音抬头,就见宋知淩飞快朝她跑来。
屋内橙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勾勒出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虽然背着光,但姜稚月也知道他此刻的眼中定然只有对她的关心。
她的心上不由一暖,笑着朝他伸出手去。
宋知淩一把攥住姜稚月的手,蹙了蹙眉,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手怎么这么凉。”
“我不冷。”
身后宋砚辞的目光灼灼,姜稚月本能地想把自己的手从宋知凌的手中抽出来,不料他却攥得更紧,语气不善道:
“你先下有身子,最是经不得折腾。”
说罢,他才转身看向宋砚辞,故意往姜稚月身前站了站,挡住宋砚辞的目光,冷声道:
“哥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吧,夜深了,我和阿月也该休息了。”
宋知凌刻意将“我和阿月”几个字咬得很重,暧昧的语气即便让旁人听了,都会以为他俩今夜会做点什么。
姜稚月的脸腾得一红,慌忙将自己的脸埋在胸前,颇为恼羞成怒地在宋知凌的掌心中掐了一把。
头顶,对面男人的视线如有实质,重重压在她脸上。
良久,她听见他似乎极轻的笑了一声,嗓音微哑道:
“既如此,那我是该走了。”
说罢,他抬手,当着宋知凌的面,裹住姜稚月的后颈在她唇角印下一吻,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姜稚月彻底呆在了当场,以至于宋知凌咬牙切齿的磨牙声,她都没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宋知凌将她的手一松,转身气鼓鼓地往房间里走。
走了两步,他脚步一顿,背对着他肩膀猛地起伏了两下,而后又一脸不爽地快走回来,一把掌住姜稚月的下巴,狠狠将宋砚辞吻过的唇角擦了擦。
最后实在气不过,干脆头一低,自己吻了上去。
他虽然帶着怨气和怒意,但在吻上姜稚月唇瓣的时候,还是刻意放轻了力道。
原本只是报复性的一吻,结果吻着吻着宋知凌便觉得自己不受控制了。
他松开她,盯着她水灵灵的眸子和水洗樱桃般的双唇,暗骂一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朝屋内走去。
姜稚月惊呼一声,急忙拽紧他的衣襟,慌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云、云云云笙!你别乱来!陆、陆詹说过……”
宋知凌听她提起陆詹,似乎这才想起来什么,脚步一顿,而后又气得长叹一声,黑着脸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就是怕你累着,我又没想真做什么。”
宋知凌其实知道,最近一段时日,他和姜稚月只是维系着表面的平和,很多事情并没有说开。
即便是他再没有分寸,有些事情也暂时不能迈出那一步。
姜稚月瞧着他欲求不滿的脸上表情变化,一时想起了从前新婚的时候,两人还未洞房的那几日。
她的眼底不禁划过一抹极浅的笑意。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今夜你早些睡,明日还要赶路呢。”
宋知凌暗自懊恼,并未察觉她眼底的笑意。
姜稚月蜷了下手指,良久,终是低低应了声,听话地躺回床上,替自己盖好了被子闭上眼,一副十分乖顺的样子。
宋知凌坐在床边陪了她一会儿,熄了灯转身去了隔壁。
等到宋知凌走后许久,姜稚月悄悄起身,推开后窗,抓住那只灰色的信鸽,将它腿上绑的字条拿下来看完烧了。
又写了个新的绑上去,将信鸽放飞。
翌日一早,姜稚月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疑惑道:
“外面怎么没动静?不是说今天出发么?”
锦葵过来将她扶起来,笑道:
“四殿下都已经叫人将东西收拾好了,那会儿看公主睡得熟,就没让奴婢叫您,只说等您何时睡醒了,咱们何时再出发呢。”
姜稚月一听这话,扫了眼远处的滴漏,急忙坐到妆台前,“那你快给我梳洗,咱们早些出发,我听他说,今日我们赶得路还比较长呢。”
等到姜稚月带着锦葵和琉璃出去的时候,这才发现,宋知凌几乎将整个府上的东西都搬空了。
而且最让人咋舌的,是那个巨大巨大的华丽馬車……
就好像唯恐旁人不知道是他禹王殿下要去就番似的。
听着她们几人的脚步声,馬車的帘子被人掀开,宋知凌抱着一个小肉团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一见到姜稚月,他就一副哭丧的表情,求助般看向她:
“阿月,你快来看看……”
姜稚月见他这样,心脏猛地揪了起来,慌忙上前,急切道:
“怎么……”
话没说完,她就呆住了。
只见宋知凌手中的小家伙举着自己的小手指,正嘬得津津有味。
而抱着他的宋知凌,那么一个玉树临风,高大英俊的男人眼神中全是迷茫和委屈,滿手满身都是……透明的液体。
见她看过来,小家伙还对她咧嘴一笑,口中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好像在炫耀自己做的坏事一般。
停了两息,姜稚月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身后的锦葵和琉璃也压着脑袋,肩膀一耸一耸的。
出了这么一茬,等到宋知凌回府重新沐浴更衣过后,出发的时辰便到了巳时。
姜稚月急得,以往这个时候宋砚辞定然已经下了早朝,若是政务不多,也早就和重臣议完了事。
原本她还害怕会在城门处碰到宋砚辞,然而马车辚辚驶出京城许久,她没看到他的影子。
姜稚月落下帘子,盯着自己的手心,心底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禹州距离京城不近,且估计到姜稚月有孕,一行人走得极慢。
马车在路上行了两个多月,等真正到了禹州地界儿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入冬。
几人刚一到达禹州的府邸,远在京城的东西也恰好在同一天送到。
好玩的,好吃的流水一般送来。
而这其中也夹杂着她想要的好消息。
比如二姐和董钰终成眷属。
再比如太子哥哥在边疆有了宋国的助力,连打胜仗,很快就能班师回朝了。
姜稚月握着那封写太子快要班师回朝的信,手指在信纸上反复摩挲。
不知是她想的太入神还是什么,连宋知凌站在她身后都未察觉。
“太子这仗打得艰难,不过好在是胜了。”